第四部分(16)

王吉娣背着手巡逻,马虎就背着手跟在身后,马虎不监视男兵,也不偷看女兵,只是专心注视着连长。巡逻了两个来回,马虎终于开口了:“王连长,到我办公室去坐坐吧。”王吉娣抬起眼看着天,一副清高样子,道:“去做啥呀?”马虎说:“我们要谈一谈。”王吉娣又看了一眼天空:“有什么好谈的?”马虎又说:“我得向你作检讨。”王吉娣说:“检讨你去跟师长作去。”王吉娣嘴上硬,心里也想去马虎办公室看看,坐一坐,喝点茶。王吉娣本来对马虎印象很不错。人家是黄埔五期的,比自己老公文化高;人家是团长,而老公只是个游击队长;人家身高又马大,他却比他矮。无论从职务、还是才能长相,她都应该高看一眼。可自从马虎勾引了大小姐,她对他就看低了。她不想应马虎邀请,还有一个原因,全连女兵都在忙碌,自己跟团长单独会谈,担心女兵会有看法,男女问题在新四军一直是个敏感问题,作为女兵连长,应该起表率作用。

王吉娣又在天井里巡逻一圈,还不时跟女兵指指点点。王吉娣参军前就精于针线活儿,来到新四军,又参加过军部缝纫班专业培训,量体裁衣无所不能,因此每个指点,都能说到关键处。比如她关照负责钱阿大的女兵,让她尽量把裤裆朝宽处量,尽量缝得宽松点,因钱阿大是团长的马夫,要牵马跑路,裤裆紧了就影响行军速度。又比如,关照给一营长周志高缝纫的女兵,要将针脚加倍缝密,因一营任务多,摸爬滚打是家常便饭,针脚疏了就容易脱线。王吉娣一个个关照过来,转到了天井旮旯的蓄水池旁,就一屁股坐到地上,是有点累了。刚挨着地,一直随在身后的马虎,也席地而坐,坐成了肩并肩亲密战友样。王吉娣赶紧朝一旁挪了挪屁股,拉开一尺距离。祠堂里女兵虽然都在忙手上的活儿,但也说不准会飞来一眼,作为连长,表率作用特别重要,特别是在这个男人堆里。马虎也学着王吉娣的样子,双手抱膝,道:“王连长,你给每个女兵都关照过了,就没有关照我。”王吉娣警觉问道:“你是啥意思?”

马虎深思片刻,突然脱下棉袄。王吉娣连忙转过脸,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马虎那扇结实的胸膛就坦露在她面前。上身倒是穿着一件衬衫,可是已经破烂成几根布条条,连领子都跟衣襟脱开,成了一个孤零零的圆圈,套在脖子上。王吉娣忍住了笑,眼里竟闪出几滴泪花花,身为一团之长,竟也寒碜到这个地步,她心里有点酸,还有点涩,如果他不勾引大小姐,她肯定会亲自动手给他量体裁衣,现在却不能,她得拿他一把。

马虎似乎看出她的心思,用肩膀拱了拱她,道:“王连长,师长那里的检讨,我一定会做,不过现在还得劳驾你,为我量量身,把衬衣做好,我是团长,夏天到了,光着脊梁怎么带兵?”马虎这么一说,王吉娣的心就软了,便招呼近处的女兵拿来布尺。

马虎心领神会,立马站起,将两条手臂舒展在王吉娣面前,像是展示胸膛肌肉,王吉娣嗔道:“你这是做啥?”马虎笑道:“配合裁缝大师傅呀。”“去你的!你再这样张扬,我就不量了。”王吉娣道“你身上有几斤几两肉,我还不晓得?!”“知我者,吉娣连长也!”马虎说着,手臂就更舒展了。碰到这么个厚脸皮男人,王吉娣也拿他没办法,便伸出手在肩头拍了一下,将布尺搭上脖子。

连长为团长量身,刚刚提升班长的苏小娥也在为团里最老的光棍王老九忙碌。苏小娥吃了野蒜米粉饼,鼻子就一直向着祠堂灶屋方向,当裁好了布料,就悄悄朝灶屋走去。因为她知道,老伙夫的内衣还没有量尺寸。苏小娥进了灶屋,看见王老九正在收拾锅台,灶头上还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野蒜米粉饼。苏小娥来到这里,一半是受了野蒜饼香气的吸引,一半是出于对老伙夫的关心。她看到饼子,嘴里就发出呼呼响声。在女八连顿顿喝南瓜粥,野蒜米粉饼在她眼里就是山珍海味。王老九听见了响声,拿起一块饼子,塞了过来。苏小娥有点难为情,手却接了,不但接了,还迳直塞向嘴里,整个儿一块饼,边嚼边说:“真不好意思。”“这有什么?吃吧!吃吧!”王老九又拿起一块,这回省略了一道程序,直接将饼子塞到嘴里。苏小娥很温顺地接受了,嘴本来就一直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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