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刚将她抱住,沙滩上枪声骤起,对岸轿夫抱头鼠窜,子弹都准确命中靶子,这是一次巧合,军官搂住她之前,已经下达成射击命令,轿夫却吓破了胆。从那之后,新四军驻地就再也没有发生强迫婚姻。这就是革命,革命真好啊!
军官就是她要去见的师长。两年前,他只是新四军的一个连长。革命时期,革命者的进步就像雨后春笋。
竹筏靠了码头,王吉娣就让刘婉婉留在竹筏上,独自去了师部,她留下刘婉婉有自己的考虑,平时她去师部开会或汇报工作,总会给那些当官的当兵的眼睛带来一阵忙乱。新四军女兵,这些军中木兰,平时“养在深阁人未识”,女八连驻地,跟机关部队隔开,师团军官,没有事不能随便去女八连,更不用说士兵了。女兵一旦出现,官兵就会向她们行注目礼,齐刷刷的。王吉娣不带刘婉婉,还有一个原因,是刘婉婉长比她亮,如果同时向两人行注目礼,目光就会打架,干脆不带,看就让他们看我一个。就是师长行注目礼,也会专注一些。王吉娣上码头的时候,刘婉婉就解下手表,让她戴上。开始,王吉娣还有点不好意思,说我怎么能戴着你的手表去见师长?刘婉婉说,戴着手表好掌握时间,王吉娣这才戴上了,说:“也好,师长时间宝贵,戴着手表,我就能掌握时间了。”
刘婉婉戴的那块手表,是菲律宾产的长三针,比师长的那块还讲究,师长只是一块怀表,平时揣在上衣口袋里。时针指向上午十点钟,王吉娣就跟师长见上面了,师长在指挥所的沙盘前,听取了有关新兵赵文茹的专题汇报,作了三点指示:第一:新四军好多官兵,都出身剥削阶级家庭,这个新兵主动投奔新四军,就说明她已经开始跟家庭决裂,我们要一视同仁,无产阶级不但要解放自己,还要解放全人类;第二:她大哥是黄埔军校的,这没关系,我们军长还是黄埔军校的,军长的校长也是蒋介石;第三:至于说下落不明,无非是两种可能,一种是活着,一种是阵亡了,活着,无论是在国军,还是在我军,只要抗日,我们都欢迎,其妹妹,更应厚待;如果是在国军,我估计也在抗日之列,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凡是黄埔出来的,没有一个当汉奸。师长说了三点指示,又强调说:“现在是国共合作抗日,凡是有利于合作的事,我们就做;不利于合作的,就不做。”
“这么说师长,我们还是要加强对她的教育,而不是防备?”王吉娣说。“怎么能防备呢,让她晓得多寒心啊?人家一腔热血来参军,我们还要防备人家,这不近情理。”师长这么说,王吉娣又不好解释她是我从江里捞来的,而不是一腔热血,师长对她的头一印象那么好,我再多嘴,师长会有想法,便顺着师长的话说:“让我回去就加强培养。”
汇报结束之后,王吉娣趁着师长看沙盘的机会,悄悄看了一下手表,才过去半钟头,还可再呆会儿,平时见师长的机会本来就不多,这会逮着了,可不能白白浪费。于是便壮着胆子说:“师长,我还有件事想请示您。”“你说吧。”师长的眼睛仍然盯着沙盘。
王吉娣的眼睛盯着师长的衣袖,道:“师长,你的上衣破了,我能不能帮你缝一下?”“哦,是吗?”师长抬起袖子。袖管上是有一个不起眼的破洞,是十多天前练单杜划破的,破洞在自己军装上,师长却没有在意,可他去女八连视察,却被王吉娣看见了,本来当时就想着给他缝,师长视察完毕,就骑着战马走了。师长走后,王吉娣一直记着那个破洞,出门前,就带上了针线包。王吉娣听师里干部说,师长太太在浙闽打游击,也在闹革命,顾不了他。
师长脱下上衣,扔到王吉娣手上,说:“还是你细心啊,这洞长在我军衣上,我没看见,却被你发现了。”王吉娣掏出针线包,穿针引线,细细密密地缝起来。听师长表扬自己,她感到心里暖暖的,平时师长很少表扬部属,更多的是批评,但对于女兵连长,还是网开一面,师长晓得,女同志都爱听表扬,即使是批评,也都是拐着弯说。再说王吉娣参加革命,是从师长怀里起步的,那惊心动魄的一扑,让师长久久难忘。
王吉娣正缝着,政委刘平山就带着几个参谋进了屋。师长平时制定作战方案,喜欢一个人关在屋里捉摸,待方案敲定,再跟大家讨论,他把这种办法做作运筹帷幄。每回师长运筹时,政委就带着大家回避。刘平山进屋时,看见师长正背对大门站在沙盘前,又站成了运筹帷幄状,身后是飞针走线的王吉娣,便说:“师长,你把我们支走了,原来是自己偷着吃小灶啊!”一句话,将王吉娣的脸说得飞红,师长这才缓缓转过身子,说:“你们想吃,尽管吃,谁军衣破了,都统统拿来,让王连长一块补补。”师长这么一说,王吉娣就接上荐:“政委,你们把破衣裳全拿来,我补一件是补,补两件也是补。”政委说:“要说破衣裳,我还真有。”师长说:“那就赶快拿来!我看王连长的针线活不错!”师长当着政委和参谋的面表扬自己,王吉娣的脸更红了,平时辛辛苦苦干几个月,也很难捞到师长一个表扬,这回用一针一线,却获得师长褒奖。这么想着,手上的针就越走越快,说:“政委,你们快把要补的衣裳拿来吧。”“要是拿来,你今天恐怕就走不了罗。光是师部机关的破军衣,就够你补上十天半月的。”政委正说着,师长就说:“我看明天让王连长带着女八连的那帮丫头,上门来补上几天,我们新四军给养一个是个大问题,总不能让大家穿着破衣裳打日本鬼子。”师长这么一说,政委和几个参谋都齐声说好。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