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陈》——风与草的隐喻(3)

另一方面,这两种不同的隐喻,还体现了政治哲学与政治科学之间的不同旨趣。一般说来,政治哲学侧重于探究应然性的价值问题,政治科学侧重于解释实然性的事实问题。在“风与草”的隐喻中,君主应当具有圣人气象,他在芸芸众生面前,应当具有超凡入圣的能力。这种对于君主的想象与期待,恰好体现了政治哲学的旨趣:对于某种应然性的理想目标的追求。在“舟与水”的隐喻中,君主“应当如何”的问题被避开了,问题转换成:君主能否,以及怎样,在民众面前牢固地保持自己的统治地位。显然,这是一个事实问题,也是一个现实问题。这样的提问方式,体现了政治科学的实证色彩。

唐太宗的“舟与水”虽然不同于周成王的“风与草”,两种隐喻之间的差异虽然可以从文化层面上予以解释,但是,就君与民的关系来说,并未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从周成王到唐太宗,“私天下”的现象依然一以贯之。

对于这种“私天下”的政治传统,明末清初的黄宗羲在他的《明夷待访录·原君》篇中已有入木三分的剖析,他说:

以君为主,天下为客。凡天下之无地而得安宁者为君也。是以其未得之也,荼毒天下之肝脑,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博我一人之产业,曾不惨然,曰:我固为子孙创业也。其既得之也,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乐,视为当然,曰:此我产业之花息也。然则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向使无君,人各得自私也,人各得自利也。呜呼!岂设君之道固如是乎?

黄宗羲的这段评论,既不同于“风与草”所体现的政治哲学,也不同于“舟与水”所体现的政治科学,如果一定要给它贴张标签,那么,将它归属于批判理论,庶几近之:它以政治批判为主,既面对现实,也隐含了批判得以展开之准据。正是在黄宗羲等人的严厉批判之下,无论是“风与草”所代表的君民关系,还是“舟与水”所代表的君民关系,都已经终结了。

然而,饶有意味的是,在“风与草”的隐喻早已过时的当代,一首以“小草”为名的歌曲却流行一时:“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春风呀春风你把我吹绿,阳光呀阳光你把我照耀,河流呀山川你育哺了我,大地呀母亲把我紧紧拥抱。”

这是不是一个新的关于“风与草”的隐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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