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扬起了手,却始终停在那里。这时眼前忽然一暗,扶苏霍然抬头,却发现是诺闻不动声色地将她牢牢护在了身后,那双眼里闪过的却是一丝痛恨。
这样的神色,难道……扶苏心头一跳,霍然抬头望去,却见流庭正一步一步地走向张迟。他走得很平稳,每一步向前,都叫前头的人不自觉地退上一退。明明对面一片森然的刀光,却反而是这个手无寸铁的人淡淡哂笑,不置可否。
他似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眸,声色轻轻一扬:“张大人不是要拿我归案吗?还在等什么?”
张迟仿佛有些不敢置信,愣了半晌才大喊一声:“来人,请流庭公子到廷尉衙门一叙。”
话音一落,当即上来几个侍卫,拿着几条粗重的锁链往流庭身上套。他们的动作有些颤抖,好半天才将链子挂上,上锁的时候那人手一颤,险些又把锁掉落在地上。
流庭讥诮地看了他们一眼,仿佛全身被束缚的狼狈完全与他无关。锁链划过时在他的手臂上落了道狭长的口子,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然后,他仿佛没有看到场中的那两人,只是自己转身离去。
满屋子的官兵顿时退了个一干二净,屋子一空,刚才的一切有如错觉。
周围一片寂静。
为什么……
扶苏不由向后后退一步,一个踉跄下才慌忙撑住了身子。
为什么这个人会就这样叫人带走他?他不是应该反抗的吗?他不是应该夺路而逃的吗?他不是应该叫那些轻视他的人血流当场的吗?但是……为什么他可以这样没有一丝挣扎地任由那些人架走了他?他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容忍这种侮辱的吧……
“好了。没事了。”诺闻的视线透过窗棂看着外面渐渐退去的火光,安慰着扶苏,注意力却完全没有落在她的身上。眉心微微蹙着,似乎有些担心。
“为什么?”
听到无来由的一句,诺闻一时愣然,却见扶苏清素的面上隐约几分苍白,他有些不忍地别开了视线,轻声道:“你没事就好……”
也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但扶苏听懂了。
轻轻咬了咬唇,扶苏反而冷静了下来。陆续远去的火光映上了她的面,时隐时现,显得有些飘无。
明眼人知道的,忤逆了皇帝的意思,又得罪了丞相,那个人面对的将会是什么。但是,被捕的时候他却还可以是这样泰然的神色。
如果刚才他杀了张迟,那么是他活、她死;但是现在他束手就擒,是她活、他辱。
“诺闻,我们要救他。”扶苏转回视线时,眸中已是一片无喜无怒的平波,直视诺闻的眼,“不论用什么办法。”她一时忘记了自己现在只是青楼中的一个小小妓女,淡淡的声色,却不经意中露出了几分疏远和威慑,隐约连周围的风似乎也为之一顿。
她是扶苏。只是蓬莱楼的扶苏。
“我去找白言。”扶苏转身要走,却被诺闻一把拉住。
“白言不可能帮这个忙的。”
扶苏的动作一顿,不禁回头:“为什么?”
“流庭跟他有——杀姐之仇。”诺闻看着扶苏的神色,有些无奈道,“当年玉瓷阁的白三小姐钟情流庭,落下一夜风流。最终……因为不满流庭的风流一再苦苦痴缠,落了个投崖自尽的下场。”
扶苏的指尖陡然一颤。是的……白言不可能救流庭。想起什么,她讥诮地一笑,语调淡淡:“我去一趟玉瓷阁。”
“扶苏姑娘,即使去了也不过是徒然浪费时间。”
“不……”扶苏摇了摇头,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我只是去确认一件事情,确认过后就回来。”
拾级而下,回眸望去,万千楼阙尽于眼中。方才一时的惊乱下,依旧有不少的人行色匆匆地走着。她徐徐垂下眼帘,掩盖了疲惫。不是不知道白言待她如何,也不是没有去揣摩过他对她言听计从后的又一层深意,只是,他对她依旧不是毫无保留,而她也从来没有多问过什么。但是,这个时候她需要去确认一件事。
天迹的光透过叶间落下,忽然有一片落叶翩悬至不远的池上,顿时一片光色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