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文景之治:俭朴谦恭 造福百代
秦朝的暴政与多年的战争浩劫,使社会经济遭到严重破坏,人口锐减,《汉书》记载,“时大城名都民人散亡,户口可得而数,载十二三。”汉初的统治者如何解决治国问题,渡过难关,成为首当其冲的任务。由于秦王朝的治国方略渊源于法家,以刘邦为首的“布衣”出身的统治者曾亲身遭遇其害,所以对法家思想痛恨有加;又由于这些人多半生于楚地,对诞生于楚国的黄老之学耳濡目染,天然地对道家思想怀有亲切感。
据《史记·外戚世家》载:“窦太后女子皇帝,喜老子之言,(景)帝及太子、诸窦不得不读黄帝、老子,尊其术。”汉文帝的母亲薄姬喜读《老子》,懂得道家哲学谦退之策,避开错综复杂的宫廷斗争,使汉文帝受益于敦厚宽仁的母教,在正当天下人心厌乱思治时,力守老子的“三宝”法则:“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一生躬行,感得历史上有名的“文景之治”,是中国自秦朝统一以后第一次盛世,真正奠定了汉朝的四百年的根基。从臣子到皇帝,都是道家思想的信奉与推行者。开国丞相萧何,据守关中,坚持“约法三章”,不苛民扰民,尽收民心;陆贾认为道莫大于无为,强调用道家思想来指导汉朝的国家治理,提出抚民以静,休养生息的观点;贾谊认为秦王朝因一夫作难而帝国大厦土崩瓦解,原因在于秦朝不施行仁义。对历史教训的总结,促成了黄老思想在西汉统治上的指导地位,使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提倡节俭等国策得到贯彻推行,为汉代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为后世德政兴国立下榜样。
《史记·平准书》载:“汉兴,接秦之弊,作业剧而财匮,自天子不能具钧驷,而将相或乘牛车,齐民无藏盖。天下已平,高祖乃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孝惠、高后时,为天下初定,复驰商贾之律;然市井之子孙,亦不得仕宦为吏。量吏禄,度官用,以赋于民。而山川、园池、市井租税之入,自天子以至于封君汤沐邑,皆各为私奉养焉,不领于天下之经费。漕转山东粟以给中都官,岁不过数十万石。”
秦朝耗尽天下财力与民力,汉朝初期连皇帝都不能“具钧驷”,真可谓财用匮乏。但是何以仅仅几十年后到了汉武帝的时候,就可以“民竞豪奢”甚至连年用兵呢?班固在汉书中一语道破玄机:“汉文帝惜百金之费,辍露台之役,集上书囊以为殿帷,所幸夫人衣不曳地。至景帝以锦绣綦组妨害女工,特诏除之,所以百姓安乐。至孝武帝,虽穷奢极侈,而承文、景遗德,故人心不动。向使高祖之后即有武帝,天下必不能全。”刘邦建汉,有吕后之乱;汉武称大帝,赖“祖上有德”。百代基业,全在汉文帝经济国家之谦德、俭德、恕德,所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汉文帝做到了。
以下略叙三点,为汉文帝(及其长子景帝)的过人之处。从中可以体会到“经济就是做人”的大学之道。
1.克己复礼 节俭修德
汉文帝的恭俭谦约之德,堪称圣人,尤其是作为帝王,能够在位23年而23年不增加衣食住行的花费,克己复礼之深,足为万世景仰。《汉书》载:帝即位二十三年,宫室、苑囿、车骑、服御,无所增益;有不便,辄驰以利民。尝欲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也。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台为!”身衣弋绨;所幸慎夫人,衣不曳地;帷帐无文绣;以示敦朴,为天下先。治霸陵,皆瓦器,不得以金、银、铜、锡为饰,因其山,不起坟。吴王诈病不朝,赐以几杖。群臣袁盎等谏说虽切,常假借纳用焉。张武等受赂金钱,觉,更加赏赐以愧其心;专务以德化民。是以海内安宁,家给人足,后世鲜能及之。”
《资治通鉴》记载,汉文帝于公元前一五七年六月崩于未央宫,遗诏曰:“朕闻之: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有不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奚可甚哀!当今之世,咸嘉生而恶死,厚葬以破业,重服以伤生,吾甚不取。且朕既不德,无在佐百姓;今崩,又使重服久临以罹寒暑之数,哀人父子,伤长老之志,损其饮食,绝鬼神之祭祀,以重吾不德,谓天下何!朕获保宗庙,以眇眇之身托于天下君王之上,二十有馀年矣。赖天之灵,社稷之福,方内安宁,靡有兵革。朕既不敏,常畏过行以羞先帝之遗德,惟年之久长,惧于不终。今乃幸以天年得复供养于高庙,其奚哀念之有!其令天下吏民:令到,出临三日,皆释服;毋禁取妇、嫁女、祠祀、饮酒、食肉,自当给丧事服临者,皆无跣;绖带毋过三寸;毋布车及兵器;毋发民哭临宫殿中;殿中当临者,皆以旦夕各十五举音,礼毕罢;非旦夕临时,禁毋得擅哭临;已下棺,服大功十五日,小功十四日,纤七日,释服。它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类从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霸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归夫以下至少使。”
节俭一生,死后事仍然要改易不良风俗:不要“嘉生而恶死,厚葬以破业”,所谓摒除厚葬陋习;出殡三日,不必著孝服;不要禁止民间正常的娶亲嫁女等活动;不要丧事用具尺寸大、种类多;不要让人到灵堂哭泣;哭临有节等等,其他想不到的,按照此精神处理,坟墓要按照山体的自然地势,不要兴师动众地改地貌而扩建。仔细诵读文帝遗诏,其动人处,怎不令人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