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我最大(1)

 

退休人生才开始。当了一辈子老师的傻妈,决定第二辈子要当个学生,当一个有退休叛逆征候群的学生,当一个考试决不临时抱佛脚的学生,当一个完全没有读书进度表的学生。反正就是要照她的退休宣言:“我要学!我要学!我要乱学!”彻底地乱学一通。

根据傻妈高中历史老师的说法,国际条约的签定大多使用法文,就是因为法文的文法够精准,够复杂,所以绝对是有够难学的。因此,傻妈决定开始学这个永远也学不完的法文。为了避免一傅众咻兼能省钱游巴黎,傻妈明智地想出了去巴黎游学的点子。

一般人想到的游学,不外是带着电子字典、录音笔、笔记本,认真地猛抄猛写。但遇上凯萨琳老师,她的第一条班规,就是禁止大家上课用电子字典,还说她最害怕班上有日本学生,因为日本学生上起课来,不但自己很紧张,还会把班上的同学都弄得很紧张,像傻妈这种既不努力,又不用功,连笔记都懒得抄的学习态度,反而是凯萨琳老师心目中的模范生哩!

第二条班规是上课时,如果对教的内容感到无聊或是没兴趣,依她的规定,是一定要“无所不用其极”的,以各种手段表现出来。若是乖乖坐在那儿,就代表你正听得心领神会呢!于是有人会很用力地打个大哈欠(像神出鬼没、一星期只到校一次的墨西哥小妞);或是用手肘撑着脸颊,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像夏尔听老师和众女生们热烈讨论有关大甩卖事宜时);甚至有学生就直接趴在桌上睡起觉来(正是夜店女王派翠西亚)。当凯萨琳老师发现高徒们出现这类“不耐烦”症状时,都会很温柔地关心一下:“你怎么啦?”而派翠西亚也就真的会老实招来:“累死我啦!昨天去夜店玩到早上五点才回家!”凯萨琳老师听了,还会赞许有加地说:“哇!那你还十点就来上课,真是不容易啊!”如此勤奋,肯竭尽全力来上课的学生,哪里去找呀?

一开始,傻妈见到同学们如此胆大妄为、目无尊长,真是大吃好几惊呢!心想这可是完全违反咱们中华文化中的尊师重道传统,是可忍,孰不可忍呀?想当年还是初中老师时,如果班上有学生竟敢大剌剌地趴在桌上睡觉?傻妈——其实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若是一时疏忽,巧遇校长或训导主任“出巡”,来不及叫醒学生,还会连同学生一起被叫出去训斥一顿:“教不严师之惰,千万不能忽视学生这个‘趴在桌上睡觉’的小小动作!”

记得上课第二周,由于班上新加入了夏尔和菲利普两位帅哥,让凯萨琳老师士气大振,第一堂上课,三个人居然聊起了法式脏话,只听见凯萨琳惊呼连连,其他同学则笑成一团,纯洁的傻妈被晾在一旁,完全是鸭子听雷,却又不方便提问(不是不敢,而是不宜),于是接连做出猛打哈欠、扭动身体、用手肘撑着脸颊等异状,而凯萨琳却丝毫不觉有异。扭了半天不见功效,傻妈妙样儿只好做出了这辈子最“忤逆师道”的事——直接趴在桌上,睁着眼睛,睡给老师看啦。这招果真见效,她温柔地看着傻妈问道:“?a Va ?妙样儿,你怎么了?”“我都听不懂,你们讲得好快喔!我都不知道你们在笑什么……”傻妈卷着头发幽幽地说。凯萨琳老师一听,正想解释一番这些脏话的正确用法,忽然惊觉不宜在课堂上详细讨论,只能叫大家暂停,顺便传授傻妈一记新招:“真是我的错呀!下次如果跟不上就赶快‘拍桌子’告诉我喔!”

傻妈在台湾学法文时,就算听不懂又说不好,考试时却总能拿个高分,就傻妈的说法,她是把法文当成“数学”来考的,每逢考试就会认真准备、努力抱佛脚,一定要考高分,才表示自己有“学会”。直到来巴黎游学,才发现原来“学生笨是理所当然的”,遇到不懂的,老师不希望你急着去“弄懂”,反而让大家边猜边学、边学边问。凯萨琳最怕学生“不懂装懂”,只要学生一露出疑惑的表情,她一定会停下来继续解释;不懂?没关系,同学会七嘴八舌地继续帮忙,总之,大家一定通力合作直到你点头微笑,大喊C'est ?a !正是它,正是这个意思为止。只要敢乱说、乱问地不清不楚地学,就一定能歪打正着地清清楚楚地懂。当个快乐的“笨学生”,只要肯学,只要肯乱学,效果反而更好哩!

一次,凯萨琳老师请假一周去纽约度假,兼为她那双法国女人少见的大脚买鞋,来了一位代课老师。这位勤奋的年轻实习老师,一上课就写了满满的板书,等学生一条一条地抄完,又开始自顾自地、一条一条地认真解释起来,全班同学只有乖乖听讲的份,大气也不敢吭一声,跟平时凯萨琳老师上课时,大伙叽哩呱啦热烈讨论的情况大相径庭。每当她暂停一下,殷殷询问大家有没有问题时,教室里总是一片死寂,只有傻妈一人精神抖擞地正襟危坐、努力憋气,满脑子担心的,却是自己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的叫声会不会太大?第二天,班上十二个学生,只剩下五个人来上课,其他的全部翘光光啦!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