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萨琳老师的Longchamp包

 

上课第一周,全班都是女生。才一周,凯萨琳老师的魅力就已经横扫全班了。学校有两位凯萨琳老师,咱们班的凯萨琳,因为高龄跟傻妈一样——喔不,是因为个子比较高,于是就成了大凯萨琳。

第一天上课,傻妈妙样儿和华裔女作家雪琳早早进了教室,端坐其中。准八点整,凯萨琳老师手臂下夹了一个卡其色大包包,另一只手上拎着一顶黑色安全帽,后面还跟着一帮吱吱喳喳的女生一起跨进教室,一时“Bonjour!”“ ?a Va?”声四起。果真身材高瘦,没有一丝赘肉,黑色的紧身皮衣、黑色的牛仔裤、黑色的皮靴,一身标准的赛车手打扮,酷啊!比起傻妈简朴的运动服,这才叫一身劲装哩!

每天的第一节课,凯萨琳总是先和大家哈啦个半小时,随意聊八卦、道是非,偶尔会用一串“捏捏捏……捏捏捏……”(等同英文中的叭啦叭啦……)来代换一些不便详述的细节。很快地,大家就摸清楚了老师的底细。原来凯萨琳住的是巴黎郊外凡尔赛宫附近的花园洋房,每天骑着她心爱的摩托车来上课。老公是开飞机的,最近准备退休,刚在科西嘉岛上买了一栋别墅,准备养老用。年轻时,全家长年住在马达加斯加,老公常不在家,对于这点,老师是非常之满意,这样她才能不时和好姊妹们,或把酒言欢(开一瓶红酒,两人对饮正好)、或抽根雪茄(再三强调和大家一样,她是不抽烟的)。三个儿子均已成年,还有两个孙子!小儿子由于在马达加斯加长大,自认是个非洲人,所以拒绝回法国……捏捏捏……捏捏捏……

同学们则忙着互相打听,到底会在这儿念多久,至于不方便探听的隐私,则由凯萨琳出马。很快地,大家也都摸清楚了彼此的底细。原来英日混血、美丽的服装设计师,是来巴黎会她的英国男友的,所以只念一个礼拜。雪琳写的是儿童文学,而且她有整整一年假期可以旅行,在巴黎停留五个星期后,将继续前往西班牙、希腊、土耳其……然后再回巴黎(这点让大家羡慕得不得了)。凯莉,澳大利亚有钱太太,丈夫要两个星期后才来,一个人有点无聊,所以……莎拉,西班牙某大公司会计,刚刚辞职……珊蒂,美国某校交换学生,男朋友很快也会跟着来了。六位旧生中,三位巴西女生,缘分太浅,还来不及记清楚她们的名字……二十岁的派翠西亚,是跟着凯萨琳最资深的学生,打工存够学费就来注册上课,钱花完了,就暂停上课再去打工,如此循环不已……墨西哥小妞由于经常逃学,又谎话连篇,所以凯萨琳常在背后说她……捏捏捏……捏捏捏……最后一位是个直到傻妈念完八周,还不曾露面的神秘人物,凯萨琳每次点到这个名字,必疑惑地附加说明:“他是鬼魂吗?”

之所以能记得这么巨细靡遗,当然是因为不到一周傻妈的听力就突飞猛进啦!每天“捏捏捏”半小时过后,凯萨琳才开始上课,边讲还边忙着掏她的大包包,这时,大家也会跟着紧张起来,当然不是害怕有个什么突袭小考(凯萨琳一向认为这么做太戕害学生身心健康),而是担心老师又找不到她的上课教材了。

通常凯萨琳先是从那个大包包中捞出数本书,一面嘟囔着怎么回事,一面抖着每一本书,希望有一沓早就影印好的补充教材会自动掉出来。可是掉出来的,常常是一些奇怪的东西,像是单只银光闪闪的大耳环之类的,然后她会欣喜地喊一阵子:“你在这儿,原来你躲在这儿!”接着再抽出好几个活页夹,依序再抖一遍,依然杳无踪迹,只好拿起整个包包往桌上倒。有一次还掉出个喝了一半瓶盖却忘了盖好的保特瓶!当然还有一大摊积在包包底下的矿泉水。至于最重要的补充教材呢?通常是还好端端地躺在办公室的影印机旁咧!

三个巴西女生对凯萨琳老师这个乱七八糟、要什么找不到什么的包包最感兴趣,原来它可是法国第一名牌Longchamp包。傻妈呢,则对凯萨琳衣着之简单朴素,却又非常有型、有个性,大感惊讶。永远只有白、灰、黑、卡其四色的衬衫、长裤、外套,且绝不穿T 恤,但是手上的戒指却有五六个,如果戴的是设计繁复的大耳环,配的项链就只有细致的小坠饰……总而言之,这些个亮晶晶的东西,是绝对不会出现在她的衣服上的。

在傻妈学法文之前,对巴黎的名牌包包一窍不通,见到满街都是仿冒品的LV,还带点儿鄙视哩!最爱的反倒是意大利的GUCCI 包,女儿们见傻妈喜欢,还买了同款的帽子和皮带,好让傻妈配成一套,穿戴出门呢!所以不要以为只有年轻女孩不懂事、爱慕虚荣,才喜欢名牌包包,像傻妈这等婆婆妈妈,有事没事也很喜欢买个名牌包包来慰劳一下自己。虽然使用的机会不多,但闲来无事,光拿在手上东摸摸、西瞧瞧的,也是乐趣无穷。

凯萨琳老师的包包乍看之下,真的不怎么起眼。方形卡其色塑料材质,附带两个皮制的长手把,可能是常常被她搁在地上之故,看起来还颇灰头土脸的,只剩拉链上那个圆形金环依旧闪亮动人。可是这个里面没有夹层的大口袋,只要往桌上一放,可就真的跟台湾常见的同款购物袋不一样啦!不管怎么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它都能优雅地站着呢。下课时间大家围着这个包包评头论足,只见这个星期即将结束课程回巴西的那三位女生,急得不得了地追问凯萨琳,巴黎到底有哪些名牌特价卖场可以买到一样的包包。凯萨琳频频摇头说难啊,这种经典款是连百货公司大甩卖都不打折的。但她答应回办公室上网查查,下节课再告诉大家。

一上课,傻妈早已备妥自己裁制的巴黎游口袋书,小心写下“Longchamp”,并注明——经典款色,指的就是凯萨琳穿衣打扮最爱的白、灰、黑、卡其四色,再把从巴西女生那儿探听到的名牌特价卖场,大大地写在首页。后来果真证明凯萨琳所言不虚,原来这白、灰、黑、卡其,让人看起来既肤色暗沉又精神委靡的四种颜色,在法国代表的正是低调的高贵,是决不打折的。

这些信息全是一个人自助旅行或参加旅行团所没有的福利!大凡女生们最感兴趣的逛街血拼、喝下午茶的好去处;或旅行指南上没有的、实惠好吃、只有地道巴黎佬们才知道的餐馆;或是在六月底百货公司大甩卖前,先去试穿、挑好尺寸、做好笔记……以便开卖时先下手为强;或是某个星期六的加尼叶歌剧院,有免费参观的好康,等等,全都是凯萨琳给的情报哩!

上课一周后,傻妈开始小心翼翼地拆掉她所有T 恤上的珠珠和亮片,并且决定在大甩卖时买个经济实用的Longchamp包来背,虽然白、灰、黑、卡其四色,在法国代表的是低调的高贵,但有打折的粉红色还是她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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