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时间,一个人带她在单位住。家属区与办公室,就在同一个院子里。八点钟之前将她喂饱安顿在家里,急匆匆去单位签到,有事就在那里忙一阵子,没事,赶紧溜回家看看她,再匆匆跑回去。一颗心总是被分成两半,跑回家时担心着办公室里的事,人在办公室又担心年幼的她在家里会不会弄出什么麻烦。还算不错,大多数时候,交代她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她就老老实实待着,在屋里翻图画书,找一张纸乱涂乱画,安安静静地等着我回来。可她不总是那么乖,也有脾气不好发烦的时候,那时候,她会抱着我的腿哭闹,不愿意一个人待在屋里,就要费我好一番力气去哄她。也有哄不好的时候,如果那时我的心情也不好,一顿皮肉之苦就免不了。
人说打孩子会成习惯,有了第一次抬手,第二次,第三次……就在所难免。我不记得自己第一次打她的情形了,什么时候有了第一次,又是为了什么打她。只记得那次在单位,打她打得好凶,那时她还小,事情过去了十年,她大约早把那些忘记了,我却忘不掉。那份痛,那份悔,也许会伴随着我长长的一生。
那天早晨不知为什么她特别闹,一起床就缠着我不松手。哄半天放不下,只好牵着她的小手去办公室签到。那天的领导估计心情也不好,或者我带着孩子去上班的事早让他看不过去,只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我。那天上午上级单位有一个会议通知,让单位去人开会,领导就挑中了我。
“小王,今天上午十点中汶河大酒店有个会,你去参加一下。”领导说那些时,丝毫不看我手里牵着的孩子。
“我……能不能让别人去开,我带着孩子呢。”
“不行,就你去。孩子的事,你自己想办法。”领导口气很硬,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牵着她往一位退休老同事家里去,希望能把孩子托付给她看一下。一路走,一路跟她商量:“淼淼,妈妈要去开会,一会儿就会回来,你先跟着奶奶待一会儿好不好?”
“不,我跟妈妈。”她一下子把我抓得更紧了。
“好孩子,听话,妈妈一会儿就回来。”蹲下身来,再耐着性子哄。
“不嘛,我就要跟妈妈在一块儿。”好,再劝。不料她“哇”一下哭上了,边哭边蜜糖一样往人身上黏,摘也摘不下来。
“领导,孩子哄不下,能不能跟别人换一下,我……”哄不好她,只好再硬着头皮去找领导。
“自己看着办吧。这里不是托儿所,今天上午的会,你是去开定了。”听领导的口气,那天最重要的不是会议,是他跟我耗上了。一个可去可不去的会议,任是哪个同事都能去拿回会议精神来,却指定非我去不成。这边孩子在嘤嘤哭,那边丝毫没有通融的余地。因为心里对领导的安排存了很大的怨气,却又不能冲着他去发,那通怨气最后就化成雨点般的巴掌落到她稚嫩的小屁股上……
她哭得惊天动地,越打越往我的怀里钻,她越往我的怀里钻我越是烦,落在她小屁股上的巴掌也就越响。那时,爸爸已远赴俄罗斯留学,奶奶家里正忙着修房子没空带她,才只好一个人带她在身边的。
她的哭声到底还是把一位同事大姐惊动了,她跑了来,把我举起的手给止住了:“有你这样的妈吗,有气也不能往孩子身上撒。”
她又跑去找领导:“什么重要的会议,我去替小王开不了?你去看看吧,快把个小孩儿给打死了。男人在天边儿上,一个人带个孩子也不容易,能照顾一点儿就照顾一点儿吧。居家过日子的,谁没个难处。”
那天,是那位大姐替我开了那个原本“非我去不可”的重要会议。
她的屁股被我拍红了,紫红的巴掌印子,一直留了好几天。
夜里搂了她睡,睡梦中的她,眉头还一皱一皱的,是不是又在做着白天那场可怕的梦?灯光底下,我的大手轻轻抚摸过她光滑的小屁股,眼泪便没来由地滑了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