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吵架,哪怕再激烈再凶猛,事后都会和好如初。赵萍虽然言谈举止粗俗轻佻,但却有个优点,就是什么事都不很计较,能够放得下来。冯玉珍就完全不行,我看她的心态,就差要和我掰手腕子了。
小五经常劝我:“姐夫,我姐就是这么个德行,你不能跟她较真,她没法理解咱们男人。你看你在我们家里多出色、多优秀?随便把你放在哪堆男人里面,立马就显出你鹤立鸡群的档次来,可我姐愣是不懂、看不出来,你能拿她怎么办?我有时也劝我姐,可她不听劝,你好言好语她听不懂!姐夫,要照我看哪,你多接触一些女人就好了,你可以从不同的女人那儿看出一个完整或者说完美的女人来!”
别看小五平时讲话几乎没有几句完整像样的话,这回倒讲得很有深度——他们这些文化层次太低的人都这样,讲话不考虑别人的理解,也没有语法逻辑概念,只顾按照自己的意思说,你只有根据他当时说话的环境和事件本身的联系才能了解他说的是什么,而这回,我觉得他表达的看法甚至有了一些人生哲学的意味。
从不同的女人那儿看出一个完整或者说完美的女人来。小五这话有意思。
小五的“哲学”打动了我,替我开启了生活的另一扇窗户;而他也毫无保留地用他的行为,引导我获得了一种别开生面而又趣味无穷的生活体验……我曾听有个人说过,一个人是否有桃花运发生,从他脸上的某条纹路可以看得出来。
我在冯家的地位表面上应该说是至高无上的,他们全家对我一直保持一种恭敬的姿态,但凡家里有什么重要一点的事,大家意见不一,拿不定主意时,都会征求我的看法。我的观点一拿出来,等于最后拍板,按照我的意思去做,一切问题总是迎刃而解——我认为,这和我的智商、视野、能力有关,当然也和我的权力有关。在我们这儿,任何事情的处理和解决,都不能就事论事,要站在一定的高度上,才能看清问题的本质,找到处理和解决的办法。我的岳父岳母、冯家姐妹和我的三个连襟,在临湖都是非常普通的人,他们中有的工作是我帮着解决的,有的在单位弄了个小官当,也是我出面,单位领导给的面子。他们看问题的方式和思维只能停留在小市民的层面上,无法拓展和深入,很多问题我甚至无法和他们沟通。我提出的家庭问题解决方案,他们一概信从,我都用不着去解释理由,有时解释了他们也无法理解。所以,我在冯家尽管很有地位,却也感到孤独。那三个连襟除了喝酒他们能陪我一下子,说话从来是无法契合的。越是这样,他们越不敢和我说话,只剩下恭维和拍马屁,这样反而令我反感。唯一能让我在心里将其当自家人看待的,只有小五。
小五的生活经历和我大不相同,年龄也相去不小,他比他大姐冯玉珍小十岁,比我则小了十二三岁。在我和冯玉珍谈恋爱的时候,每次去她家,见那个小五已经读高中的人了,却整天游手好闲,懒懒散散,对父母和姐姐的态度既骄狂又娇蛮,我就认为这小子将来一定不会有出息。但基于小五在家中的掌上明珠地位,我意识到只要把他给“拿住”了,就是迂回讨得冯玉珍欢心的最佳捷径。于是在冯家,我把最多的赞词献给小五,说他心眼灵动,像商代那个叫比干的圣人一样有七个窍,别看目前学习成绩不咋地,但读书多未必就聪明,将来他这拨高中同学中,最有出息、最有成就的说不定就是小五。
冯玉珍全家都把小五这棵独苗看做冯家的希望,尤其是她的父母,四个女儿在家里表现再好,对他们二老再孝顺,他们也毫不感动,而小五对家人上下的态度一贯恶劣,像对待用人一样呼来喝去,可哪天有那么一回表现出对父母的亲热和敬重,甚至是母亲亲手端上鸡汤搁到他面前时,他难得地说了声“谢谢”,父母都会激动得像中了奖似的,一整天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
我那时是一个参加工作不久的小公务员,工资低,家底薄,不说囊空如洗,至少也是囊中羞涩,给想象中的老丈人和丈母娘送礼都没法送。于是我把大量的恭维话送给丈母娘,这些恭维话主要是赞美小五,很少有赞美二老和冯玉珍的。我偷眼观察,知道我送的“礼品”成为老丈人和丈母娘最喜爱的东西,对于自己和冯玉珍爱情的期待也就有了相当的把握。
小五当初并不知道我在他父母面前说了他大量的好话,他只是觉得奇怪:父母和姐姐们以前老是以一种隐忍而隐晦的语气埋怨他,认为他不肯读书,不听老师的话,很是辜负一家人对他这颗掌上明珠抱有的莫大期待。自从我来冯家走动以后,这种埋怨渐渐减少,家人对他考试拿不出好成绩也不再愁颜相向,倒是越来越宽容了。后来,他知道我在他父母面前讲了大量的“高见”之后,对我的态度也从不屑慢慢转为亲近乃至亲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