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壮云终于有机会痛快地把话讲一大堆:“我到你家里去,你根本不让我把话说完,骑着单车,拿着一篮子杀猪刀就直奔我这里。我只好让你到我家里来,再说清楚。我的确要请你来帮忙,也就是帮猪的忙。你知道,我老婆杏花动过手术,干不了什么,这个家由我一个人支撑。我家里的经济情况,跟你家不相上下。我们都没有摆脱贫穷,在挣扎。我欠村里的钱,原来我以为村长这一段日子不会向我家要账,结果他昨天放出狠话来,要来我家赶猪,以猪抵账。你知道,村长是什么人,他是言出必行的人,他是不顾别人死活的人。他是朱门酒肉臭,我是路有冻死骨……”
朱翅道很快明白了,就打断他的话,问了关键的一句:“你什么事得罪了村长?”
朱壮云就把事情叙述了一遍:“也就是昨天,我怕村长找我要钱,怕他拆我的屋,赶我的猪,就借钱买了酒肉,请他到我家来吃饭。你知道,村里流行请村长吃饭喝酒。那天,我碰到村长,他就赤裸裸地问我:‘你该请我吃饭了吧?你不请我吃饭,我就对你不客气,你还欠村里的上交款。看我怎么收拾你。’他这么一说,我只好立即回答:‘村长你明天到我家来吃饭吧。’就这样他就准时饿虎扑食一样扑入我家里,坐在我准备的大鱼大肉前吃了起来。要知道,我家里几个月不见荤菜,半年没有吃过肉是常事。我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你的外甥女。恰好是星期天,不上学,在家,跟着吃饭,她流口水,去夹一块肉。村长嘴巴里含着一大块鸡肉,吞不下去,想吞下去,眼睛一鼓一瞪,吓得她紧张,筷子掉在地下。我就只好对我女儿这么安慰:‘燕子,等村长吃完了再吃,小孩子要懂事。’女儿就含泪答应,泪流进嘴里成了菜。在饭桌上,我和我老婆都拼命给村长夹菜,把肉全都夹给了他,奉献给了他。村长的嘴巴,整个一个绞肉机,把一桌子肉全部绞碎吃光。我们一家三口都把口水往喉咙里吞,不过还是忍住。他把一桌子菜吃得只剩下一些废品时,我拼命地求村长:‘村长,我欠村里的钱,请您高抬贵手,宽限半年,到收了晚稻以后,再还,行不行?’村长满嘴鸡肉,说话也不耽误:‘看你今天的表现,还不错,我会记在心里的,再考虑考虑。’接着酒壮色胆的村长,把目光转向了我老婆杏花。村长公开了他的想法,但碍于我和我女儿在场,也不好明说,但也说得比较露骨,语言很暴露,像洗澡暴露身体一样,像他在安排村里的工作一样:‘朱壮云,你配合一下,带你女儿朱燕,去村委办公室里学习一下写在墙壁上的政策。你欠村里的钱,我单独与杏花谈,一旦谈好,就可以减负,少收或不收你一点儿钱。’很明显,他想搞我老婆,我这真是引狼入室啊!可这狼,他主动上门,自己来的,我根本没有引呀!我当然生气,愤怒。恰巧我的右手小手指在抠鼻孔,不抠鼻孔,能干什么呢?我又不能拿筷子夹肉吃,自己家的肉都不能动筷子,人生真的苦啊!小手指的指甲比较长。”说着,他伸出手指来给朱翅道看,光线暗淡,指甲也看不清楚,但可以知道,他的指甲是一把小小的铁锹。他继续说:“指甲缝里挖到了一大片鼻屎,我用大拇指和小拇指碰在一起,想弹掉那块鼻屎。说真的,我是无意的,无意却干出了天意,弹出的鼻屎竟弹到了我对面的村长嘴巴里。那时恰好村长的嘴巴张开,好像专门热烈欢迎这鼻屎的飞来。当时我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紧张得要死。村长当然勃然大怒。他干咳嗽,无论怎么咳,也咳不出来。那核武器,已经射入他体内深处。因为咳不出来,他就一怒之下,酒杯砸到了我辽阔的胸脯上,我有了外伤,也有了内伤,真的是内忧外患啊!村长掀掉了桌子,满桌剩菜掀到了地下。我们全家原以为能吃上残羹冷炙,能吃顿好的,就指望不上了。我闯下了大祸,得罪了我们村的最高行政长官,我当时就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我们全家,一家三口,以后在村子里混不下去了。唉——”
见他把事情已基本说清,朱翅道打断了他的长篇叙述,有点儿责怪他的意思:“你也真是,真的闯下了大祸。村长真不是省油的灯,他做人可一点儿都不仁慈。”
朱壮云沮丧地说:“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昨天村长掀掉桌子后,放出狠话来,声称:‘看我怎么收拾你。今天是酒让老子的脚有点软飘飘,要不然今天就把你家的猪赶走,把你家的屋拆掉,抵村里的债。明天来,明天带人来赶你家的猪,赶走你家的猪,根本用不着我村长动手,我只安排下去,就行。我亲自赶你家的猪,有失体统,与我身份不符。我只发号施令,制定政策,这样才能树立一个村领导的形象。’政治演讲之后,他就走了,走时还放出狠话:‘你让我吃了你的鼻屎,一定要保密,不保密,我要让你家破人亡,不家破人亡,我也要让你为自己不尊重村领导而付出惨重的代价,让你付出血的代价。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