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墓地笳声(7)

 

那老者却转开话题:“来,喝一口酒。”

我把酒喝了,心里忐忑不安,处境尴尬,总想跟老者说点什么,一来是闲聊可以让自己放松些,二来我看能不能从谈话中探点口风出来。这好让我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而不是老是胡乱猜测这家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至少不能问他们的身份,我告诫自己,身份是他们的忌讳。刚才我只是问他们是不是死者的亲戚,他们都反应强烈。看来不能再问。

我敬了老者一杯酒,酒劲一冲,也懒得跟他卖什么关子。直接问老者:“老师父,今天摆酒席到底是为什么啊?”

老者回答我道:“家里过白事噻。”

“过白事?你们家又有人……去世了?”

老者摇着头,手向这家人的大姑娘一指:“不是,今天是她妈重葬的日子。”

重葬?是什么意思?

“今天是她妈去世的五七,闹得这么厉害,我们只能在今天把她请出来,重新埋。”

“你们把棺材又从坟地里挖出来了?”

“嗯。”老者点点头。继续吃菜。

我看了看四周,果然是家里死人摆流水席的排场。我小腹一阵紧张,肌肉紧缩,好难受。

“那遗体在……”

老者说:“是的,就在堂屋里摆着。”

我的头皮一阵发奓,好像每个头发根都变成针,扎得我头皮发木。我忍不住回头往堂屋里瞄了一眼,白幡果然挂在那里,隐隐就能看到棺材的一角。这下看清楚了,堂屋里点了好多根蜡烛,围着屋内墙壁密密麻麻地放着白色蜡烛,灵台上也是,只要不是过路走人的地方,全都是。这些蜡烛虽然都点着,但一点都不觉得屋里有光亮,还是阴森森的一片昏暗。

竟然把死人从地下刨起来,又多这么多枝节,还给抬回家,再办一次丧事。他们在折腾个什么啊?

我背对着大门,背后感觉一阵又一阵的凉意袭来,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刚好我夹了一块肥腊肉在筷子上,本来想大快朵颐,现在嚼在嘴里,什么味道都没有。

我没了食欲,看着面前众人饕餮,心里堵得慌。

众人正吃着酒席,忽然就蹿来了一个人站在稻场的角上对着众人大喊:“人是你们害死的,你们这几个化生子,忤逆不孝,连自己的亲妈都杀,你们现在遭报应了吧……”

酒席上马上有几个年轻人扑上去把那个疯子压住,抓了几把土,堵他的嘴巴。那疯子拼命挣扎,“唔唔”几声,不知道哪来这么大力气,挣脱了,吐干净嘴里的土,跳到稻草堆上,继续大喊:“是你们杀的,你们连妈都杀,都是没人性的,现在你们的妈要报复你们啦。”

疯子就在那里胡言乱语地叫着,这家人的儿子冲到稻场下,对着疯子威胁道:“你个疯子再瞎说,老子打死你。”

疯子还在喊着:“你们都要下地狱……”话没说完,被这家人的儿子用耙子从稻草堆上扫下来,一群人又冲上去把疯子给死死压住。有人找了个麻绳,把疯子给绑住,扔进猪栏屋去了。

死去老婆婆的两个姑娘本来在给流水席操持酒菜,听到疯子的狂喊,大姑娘就在原处哇哇地哭,手上的盘子也掉在地上。幺姑娘在炒菜,也扔了锅铲,哇哇地哭起来,边哭边说:

“妈哦,这叫我怎么搞哦?都说是我不孝哦,是我们害死你哦,你还不如就把我收了算了哦。妈哦,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哦?这么冤枉,我真不如死了算了哦,我再狠心,也不会害你哦……”

幺姑娘嘴里哭着,眼睛却看着自己的哥哥。

他哥哥看到妹妹在看自己,嘴里又说着那些话,突然就大喊一声,骂他的妹妹:“你说你是冤枉,是个什么意思?你没害,那就是我害的妈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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