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早上醒来,洗漱、收拾。把行李一件件挂在捷安特自行车上,捆绑固定。戴上护踝、护膝、护肘、护腕,涂抹防晒霜,戴上头盔,前腰系上腰包,后背背上相机包……如古代战士的批盔挂甲,整装待发,油然而生一种踌躇满志……这是我将近三个月骑车走丝路的一种常态。

丝路是什么?丝路是一条凶险无比、魅力无穷的时光隧道。

2008年夏天,我决定骑车走一趟丝绸之路。辞职,怀揣仅有的几个铜板,带着莫名的兴奋,就像当年的张骞。

公元前138年的一天,26岁的汉使张骞离开长安向西进发时,一度沉浸在对远方美景和冒险的憧憬、兴奋中,根本没想到未来的西行之路是如此凶险、漫长、诡异,更没有想到自己将完成一次凿空拓荒的壮举:开辟了一条从长安(今西安)出发,经甘肃、新疆,到中亚、西亚,然后连接地中海各国的通道。19世纪末,德国地质学家李希霍芬给它取了一个贴切而温暖的名字——“丝绸之路”。

朋友们认为,这条路太过凶险。高原、沙漠、戈壁、盐碱地、劫匪、无人区、单车孤旅……使得每一次饯行都充满易水萧萧的意味,让我有了立遗嘱的冲动。出生于新疆石河子的艾青之子艾丹说,如果你在沙漠中迷路了,给我打电话,我调直升飞机去救你。一鹤兄要给我搞一套警察训练服,这样可以让人误以为是警察野外生存训练,不敢招惹。义乌中国小商品集团的大学同学阿幺给我买了一把枪,有三发子弹,子弹里装的是压缩干粉,“估计一打出去就像韦小宝撒的石灰,对付劫匪绝对管用”。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老邓把我悄悄地约到昆玉河边一个昏暗的角落,传授武功绝学。他一口气给我传了散打、近战、泰拳的秘笈。付出了鼻青脸肿的代价后,我终于学会了一招。但愿未来的日子,高手相争,只用到这一招。

在一次饯行宴上,北大心理学系若谷等两女生从专业的角度对我这“旅行家”进行“精神分析”,一致得出结论:“有严重的心理障碍,得送到精神病院去。”最后,面对一脸苦笑的我说:“给你最后一分钟阐述。”我说:“你见过当代最伟大的旅行家是什么样子吗?”两位美女突然做无限崇拜状:“就是你这个样子。”

难道真得了精神病?反正本旅行家现在精神饱满。

行走丝路,张骞倚仗的是马队,马可·波罗倚仗的是驼队,汉武帝倚仗的是汗血宝马,斯文赫定倚仗的是越野车……而我却选择了一辆普通的山地车——捷安特ATX660。此车我在2003年秋购得,自此和我一直风雨同舟——北京的春去秋来,东北的鹅毛大雪,江南的小桥流水,山西的煤灰飘飘,云南的曲折山路,越南的旖旎风光,运河的万种风情……寂寞时一起说话,疲惫时一室共居,赶路的时候从未掉过链子,夜行的时候从未爆过胎……虽然旧了点,但依然是最可靠的朋友,足以承载我的梦想。

正因为如此,我拒绝了很多人的质疑和建议,坚定地选择了这辆半旧不新的捷安特ATX660。2008年7月10日,在新疆喀什一位鹤发童颜的维吾尔族医生的帮助下,淘得正宗驼铃一枚,我将其挂在自行车上。自此,叮叮当当的驼铃声在丝路随风飘扬,远处干活的人都翘首相望。

我的捷安特变成了骆驼。

丝绸之路分北、中、南三线,其中每一线又有很多条支线。无论是主线还是支线,两千多年来,商人、冒险家、僧侣、兵士等络绎不绝,留下重重叠叠的脚印,其中一行来自马可·波罗。

1271年夏,马可·波罗随罗马教皇信使兼商人的父亲尼可罗、叔叔马菲奥,从意大利威尼斯出发,沿着丝绸之路,穿越了帕米尔高原、塔克拉玛干沙漠、青海盐碱地、河西走廊、蒙古草原,最终于1275年(元世祖至元12年)夏到达元朝上都城,受到了元世祖忽必烈的接见和重用。他们在中国一呆就是17年。1291年,他们沿着京杭大运河南下到福建泉州,然后出海远航,最终于1295年回到了故乡威尼斯。1296年,马可·波罗在一场和热那亚的战争中被俘入狱。为了打发漫长而无聊的牢狱生活,马可·波罗不断地向难友们吹嘘在中国乃至整个东方的见闻。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同狱一位叫鲁斯蒂谦诺的作家对马可·波罗进行了“口述实录”,《马可·波罗行纪》就这样诞生了。

也许连马可·波罗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由此成了一名伟大的旅行家。这也印证了著名诗人艾青的一句诗:

春蚕吐丝的时候没想到吐出一条丝绸之路。

这次骑车走丝路,我就带了一本《马可·波罗行纪》(冯承钧译,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年版),顺便追寻马可·波罗的脚印。

我选择的路线是:从新疆喀什出发,骑车上帕米尔到达中巴边境红其拉浦。然后从红其拉浦出发(往回走),穿越帕米尔高原、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南缘、罗布泊和青海盐碱地、甘肃河西走廊、渭河流域(秦川)最后到达丝绸之路起点西安。

2008年6月18日,我坐上去乌鲁木齐的火车。在火车上,我接到来自喀什火车站的电话:我先前托运的自行车到了。20日到达乌鲁木齐,戴黎丽的朋友陆文龙给我安排了住宿。同日,戴黎丽的妹妹戴文慧给我买好了去喀什的火车票。21日,我坐上了去喀什的火车。22日上午到达喀什火车站,顺便取了自行车。当天,我去大巴扎买了一些核桃、杏仁、馕,作为第二天上帕米尔的干粮。

就这样华丽丽地开始了单车万里走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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