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李德裕只有一个,谢秋娘也只有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男人的泪总是更能让人动容,触动人内心深处的柔软,继而引起更多的同情。而男人的深情,就更了不得了,简直是山崩地裂催人泪下的旷古绝代。古今中外,就那么几个痴情男人, 总被人们挂在嘴边津津乐道地传诵——比如,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爱德华王子,因爱而亡的梁山伯公子,就连公公扒灰强娶儿媳的唐玄宗似乎也被人说成“情圣”。可见,男人一旦有那么丁点的“情根”,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在男权社会里,男人们总得举着道德的放大镜找寻“道德楷模先生”,为自己推出个模范人物来代表自己才行。李德裕为谢秋娘写下《望江南》而被推广成深情的经典珍藏版,也就不足为怪。
二
江南,繁华似烟,风景宜人,本就是一个酝酿爱情、产生爱情、发展爱情、盛开爱情,令人惊艳的地方。人们无不向往之,才“梦”、“忆”江南。
自李郎为词林添了《梦江南》这一词牌新丁后,它就被广大痴情男女拿来当作追思爱情的红豆。
与李德裕同一时代的刘禹锡的那首《忆江南》也是千古的绝唱版。
春去也,多谢洛城人。弱柳从风疑举袂,丛兰裛露似沾巾,独坐亦含颦。
刘郎用拟人的手法,不写人惜春,却从春恋人着笔。杨柳依依,丛兰洒泪,写来婉转有致,耐人寻味。最后,以惜春收束全词,更增添了抒情色彩。读完整篇,才知那谜面其实逶迤在那里许久了,只待最终的那“独坐亦含颦”。如同一部开放式结尾的电影,剧终,只是一只青花杯灿然地一地碎裂,让你凭空去猜测:是怎样的情在牵动着那个美丽的洛阳少女,让她如同一株幽兰般,独坐着,微蹙眉头,我见犹怜?
“人去也,人去小池台。道是情多还不是,若为恨少却教猜。一望损莓苔。”
据陈寅恪先生于《柳如是别传》记载:“‘一望损莓苔’,离去南园之意。刘文房《寻南溪常道士隐居》诗:‘一路经行处,莓苔见履痕。’(见《全唐诗》第三函《刘长卿》二)‘南溪’即‘南园’也。‘道是情多还不是,若为恨少却教猜’者,言其离去南园,可谓非多情。但若以为于卧子有所憎恨,则亦未合。”
小池台,虽未见得就在南园之内,但柳如是既伤感、又怀念的感慨是千真万确的。
纵观柳如是那具柔软的女儿身里,包裹的是一颗自由不羁的灵魂。她喜欢儒服素冠行走在男人中间,高谈阔论,发表自己的独特见解。如果她有一着一颗甘愿受束缚的心,说不定,她与陈子龙那段感情就会春花秋实,而非有花无果。在三纲五常的道德象牙塔下,女人追求自由有点不太现实,纵然陈子龙再爱她,也会望却不前,甚至产生转身离去的想法,并不奇怪。
可见,陈子龙鼓励柳如是走出青楼,走到男人中间去,和他们一字并肩谈古论今只是“叶公好龙”式的。一旦她真的要向自己索取那半边天时,他给她的,却是一个背影。
陈子龙的华丽转身和退却,将柳如是的世界关在了背后。
爱情是有阶级的。爱得深一点的,是被统治阶级;爱得浅一点的,是统治阶级。
爱情死亡以后,人分三种:愚者多怨,把被负、被伤、被弃的憾、恨、怒,化为逢人便说的故事,若有雷同,绝对共鸣。仁者不言,保持缄默,是自我尊重的表现。智者不记,唯有淡忘,才能在大悲大喜之后炼成牵动人心的平和;唯有遗忘,才能在绚烂已极之后炼出处变不惊的恬然。
柳如是与陈子龙的爱情,收得无迹可求滴水不露。他们的革命爱,仿佛真的被同志情所替代了。
在松江时,对柳如是有好感的,并非只有宋徵舆和陈子龙这两大杰出青年,还有另外一位神仙佳公子———李待问。李待问,字存我,工文章,善书法,其书法号称“压倒董其昌”。柳如是曾拜他为师,书法大有长进,两人情谊颇深。
客来何所贻?贻我菖蒲石。菖蒲皆九节,石是珊瑚色。怀之有怿梦,灼灼同心臆。金闺自流耀,馨香难雕刻,持此歌白纻,逶迤鸾照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