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在街巷的河道中穿来绕去,青衣少女抱膝坐在船头,再也不说话了。太阳已经西沉,落日的余晖散在河中,金光点点,晶莹闪烁。船夫本想问一问什么时候停船,却又怕被青衣少女叱责为废话,收回去已到手的银子。
一阵晚风掠过,即使是杨戬也觉得冷意森森,水面忽然涌起几缕阴霾霾的雾气,很快就弥漫到小船四周。
船夫道:"哇,好冷,古怪,现今是三伏天气,如何能这般冷?"杨戬也觉得很奇怪,斜睨了一眼,却见青衣少女仍然抱膝坐在船头,一双大大的眼睛却已经闭上,却似忽然间悠然而眠。
杨戬睁开天目,环顾四周,只见岸上的浓浓阴雾中,站着两个鬼使,手提绳锁,在那里探头探脑地张望,相互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杨戬运起九转元功,就听鬼使甲道:"可是,二郎真君不是好惹的呀。"鬼使乙道:"那咱们回去,怎么和冥王交代?只说遇到了灌口二郎,不敢索魂,冥王还不要了咱们的鬼命?"
鬼使甲道:"都说二郎真君勇武正直,惹恼他,还不一样把咱们打得魂飞魄散。"鬼使乙道:"咱们偷偷索了魂灵就走,他未必就能够发现。"两个鬼使犹犹豫豫,终于还是举起了招魂幡,坐在船头的青衣少女,就站起身离船上岸。
杨戬回头看了看,却见青衣少女依然抱膝坐在船头,魂魄却已离体而去。
船夫已伏在船尾,居然也在睡觉。
青衣少女的魂灵上了岸,骂道:"你们这两个鬼使,难道就没有半点心肝,居然追到了这里!"鬼使甲笑道:"我们是鬼,哪里有什么人的心肝?如果有了人的心肝,我们还如何做得成鬼吏?"
鬼使乙喝道:"奸猾的婆娘,反复无常,使我们奔波劳碌,累得要死。这次把你捉回去,就当投入石磨之中,细细研磨,让你魂碎魄消!"青衣少女怒道:"我身负沉冤,受得了刀锯油烹,岂怕你们的威迫?"
因听青衣少女说自负沉冤,杨戬就更觉奇怪,潜运九转元功,天目中射出一道金光,两个鬼使哀鸣一声,身上冒起了白烟,急忙忙隐没到阴雾里。
船头的青衣少女浑身一震,魂魄复体,似乎猛然从睡梦中惊醒,抬起头问道:"你是灌江口二郎真君杨戬?"
伏卧在船尾的船夫也爬了起来,打着哈欠说:"古怪,我怎么忽然就睡着了呢?"
此时天色已黑,明月悬空,辉光均匀地洒落人间,云开雾散,天地清明一片。
第二章
杨戬听着青衣少女直呼出自己的名字,不免觉得极是讶异。
青衣少女呼出杨戬的名字后,却已是珠泪潸潸,哭得犹似芙蓉乘露,雨落芭蕉。杨戬问道:"姑娘因何知道俺就是灌江口的杨戬?"青衣少女道:"因为一个奇怪的梦,黑色的梦,还有梦中的一双金色眼睛。"青衣少女抬头望着月空,皎皎长空,月朗星稀。
青衣少女泣道:"真君,我的名字叫小涵,我实在是身负沉冤,只盼能找到您为我昭雪。"
杨戬听着小涵讲述蒙受的奇冤,还没有听完,就已经气得激愤难平,怒发冲冠,既痛恨阴司官吏的狼贪鼠窃,又敬佩小涵的刚烈勇敢。
原来小涵的父亲与乡里的某羊姓富室素有嫌隙,姓羊的先死,不久,小涵的父亲就患病垂危。小涵的父亲对家人说:"姓羊的贿赂了阴曹的鬼吏,让他们鞭笞我呀。"话未说完,浑身就红肿起来,惨号着逝去。小涵哀痛悲愤,决意到阴曹代父伸冤。
小涵心意既决,神思恍惚之际,似睡似醒,又做起了奇怪的梦,一个她自童年就经常做起的梦。梦中的一切都是黑色的。
黑色的梦中,有一张毛绒绒的面孔,一双金色的眼睛,眼神中满含着怜爱和温暖,似乎劝告着小涵,不要去幽冥地府,那是黑暗的不见天日的地方,充满着邪恶和污秽,冥王和鬼卒,只会受利益的驱动恃强作恶,保护的是强权,惩治的是良善,不可预知的灾祸,深深地隐藏着。
可是,小涵激愤之下,还是魂赴地下,要代父鸣冤。
地府,昏暗无光,黑乎乎,阴惨惨。
魑魅魍魉,在暗影里晃动,邪恶地狞笑着,黑暗中露出一排排白森森的牙,争抢着飘落的新鲜魂灵,撕碎,吞噬。一缕缕冤魂,哭号着,躲避着扑摄,却又让地府中四处游荡的鬼卒擒获,被绳索捆绑成一串,就似待宰的羔羊,被挥舞着兽皮做的鞭子的鬼卒驱赶到地的尽头。
当刀锯裂开头颅,劈开身体的时候,可怜的是意识仍然清醒,无法躲避这无边的剧痛,阳世的一切,似乎浮现到眼前,父亲临终前悲愤的话语,无助的凄惨呼号,似乎就响在耳畔。
小涵在阴曹见到父亲时,父亲潸然涕流,只说狱中鬼吏都受了姓羊的贿赂,日夜拷打,父亲的胫股已经被打折了。小涵大怒之下,到城隍那里喊冤投诉。城隍却斥责小涵诬陷好鬼,将小涵痛打一顿,等小涵告到郡司那里,招致的仍然是毒辣的酷刑。
小涵再告到冥王那里。冥王也已收了贿赂,不问青红皂白,先打了小涵二百大板,然后问道:"你还敢再告状吗?"小涵怒道:"血海冤仇未伸,方寸之心不死,如果说不告状了,那是在欺骗大王,我一定将告状进行到底!"冥王勃然大怒,命小鬼将小涵押下去再施酷刑。小鬼把小涵拉到一根立着的木桩边。
那木桩有九百丈高,两块木板放在木桩下,木桩自上而下,绑缚着许多鬼魂,鲜活的生命体,都已被从中间剥开,魂灵在巨大的痛楚中蜷缩着、扭动着、抽搐着,木桩下凝结的血迹,模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