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洛丽塔
那是一个十月,某一个周末的晚上。
季飞影有演出任务。只有朱大尔和费颜两个人在家。
费颜像往常一样,猫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作业、写日记、上网。
到了九点多,朱大尔催促费颜早点洗澡睡觉。
费颜默默拿着换洗的衣服走进了洗手间。
浴室的光线充足而温暖,像阳光。
费颜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悲伤折射到空气中,潮湿而刺眼。
她拧开花洒,恍惚中,竟没有将龙头开关调到热水的位置。
冰凉的冷水,如针,瞬间刺过费颜的皮肤。
费颜赶紧抓起浴巾裹住自己。似乎被冷水浇醒了,一个念头突然钻了出来。
费颜没有立刻打开热水,而是对着客厅喊道:“热水器坏了,怎么都是冷水呀?”
朱大尔走到浴室门口时,费颜已经将门打开了一小半。
她站在那敞开一半欲遮欲掩的门后,抓着浴巾,挡住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在暖暖的灯光中,如春日里破土而出的嫩芽。
朱大尔像被闪电击中,定在了那里。
洛丽塔。
洛丽塔。
洛丽塔。
洛丽塔的诱惑。
洛丽塔是一种美丽的罪恶。
……
时间凝固了十秒钟。
费颜低下了头。她脸红了,真的脸红了。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穿得这么少,出现在一个异性面前。
朱大尔赶紧关上门,叫她穿好衣服后出来,然后他去修热水器。
费颜胡乱擦干身上的水,抓起浴袍跑了出来。
那热水器似乎修了很久也没修好。
费颜明白,他心神不宁了。
她分明只是打开了冷水开关而已。
正常情况下,第一步就该检查是不是开错了方向。
但朱大尔没有,他走到热水器旁,心如小鹿乱撞,七手八脚,惶惶不安。
邪恶的念头,总是会让良知未泯的人感到羞耻慌乱。
朱大尔的眼前一直出现费颜那被浴巾挡住的小小的身体。
越觉得该避讳,越是心驰神往。
越觉得不应该,越是一想再想。
朱大尔对费颜的态度变了。
有时费颜做作业晚了,季飞影懒得再给她做夜宵,朱大尔会主动从躺着看电视的床上跳下来,给费颜去煮她爱吃的小元宵。
天冷的时候,费颜喝牛奶不喜欢加热,朱大尔也会主动热好再端到她书桌前。
这些事情,朱大尔以前从不会去做的。他所谓地对她们母女好,就是大方地给她们钱花。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开始用更多心思去对她们体贴一点。
有一次费颜上美术课,需要一些蝴蝶标本,她在家随口提了一句,朱大尔便给她弄来了一套蝴蝶标本。
拿到标本那天,朱大尔正好有应酬,在外喝酒,喝得酩酊大醉之时,已经记不得自己是谁,却还不忘念叨:标本,别让我把蝴蝶标本给落下了。
后来此事被朱大尔的一群朋友当笑话传开了,讲给季飞影听——这么好的后爹上哪里找去。
费颜喜欢吃草莓,那种很小很小,像是发育不良的少女般的小草莓。水果店里的草莓,大多是催熟的,一个个长得像小苹果那么大,丑陋且不美味。朱大尔连续几个周末,都开车去郊区的草莓园里摘草莓。
下着暴雨的夜晚,费颜发烧,朱大尔背着她去医院。他那么胖,爬楼都气喘吁吁,却一直背着她下楼,跑到小区的停车场,在医院又背着她上上下下。等到费颜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打针,他才叫唤:胳膊都抬不起来了,酸痛。
如果你问朱大尔一个后爹做得这么感动中国,费颜有没有感动?
没有,费颜自始至终都没有感动过一分一秒。
费颜就是这么绝情的一个人。读心卡搜索她内心全纪录,都没有发现过感动的片刻,这是一个在她生命中根本不曾存在的词语。
有时候,费颜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坏女孩。她一定属于那种“人之初,性本恶”的那一小撮人。朱大尔对她这么好,她还是天天诅咒朱大尔早点去死,天天琢磨着怎么让朱大尔和自己的妈妈过得不幸福。
功夫不负有心人,费颜终于等到一个机会了。
那天晚上,季飞影依旧有演出。朱大尔回来时大约九点,一身酒气。
费颜看了看表,如果不出意外,季飞影大约九点半就能到家。
她嫌恶地看了看朱大尔,问:要不要给你一杯水醒醒酒?
朱大尔虽然醉得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但听到这句话仍然非常感动,一激动就伸出爪子,要和费颜握手以示感谢。
费颜忍住没吐,让他握了那么几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