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蓝田种玉(4)

 

假如不是遇到了她,他绝不可能全身而退,苑氏丰宁山庄水榭内,便是他的葬身之所。

之前,他就躲藏在寒烟特别叮嘱的箱子里。锁是虚挂着的,看似是锁了,其实是在四孔中虚穿了两孔,并未真的锁上,甚至并未真正地把箱盖和箱体锁在一起。苑昭禾与寒烟二人做得巧妙,又因自己贴的封条刚好贴在锁处,不易引人注意。那个箱子由于体积巨大,又被苑昭禾吩咐过是贵重之物,便被单独放在一个角落。这一路遇到的关卡不少,因是苑家的祭花神贡品,官差们例行公事地草草检查后,都放行通过,并无凶险。

离开江南之后,他就悄悄打开箱锁,将木箱丢弃于湖水中,然后一路向东北而行。

现今手中这枚桃花簪,是他在木箱内发现的,料想是她们匆忙之中和其他物品混杂在一起,不慎遗失。那日两人第一次见面,他将那把寒气森森的青冥剑悬在她的脖颈上,她用来挽发的似乎就是这枚桃花簪,当时觉得丢在水里太可惜了。

展凌白将桃花簪置于掌心内,低头凝视了片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用力将手里的簪子抛向了远处的湖水里。

没有回忆,也就不必怀念。

他看着那道高高扬起的抛物线,仿佛看到那个白衣少女清新温柔的素颜,宛如春天的雨丝。

一旁的青衣人像展翅的燕,腾空飞出,在簪子即将落水时踏水捡出,紧握在手里。他从水面踏回,返身落到亭内站稳后,转身对展凌白说道:“什么东西,非要丢了不可?”

展凌白面无表情,冷然应道:“没用的一根木头。”

青衣人了然于心地一笑,却又迅速收敛了神色,说道:“既然没用,为什么不留着?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胆小了?”他隔空将桃花簪一抛,恰好落入展凌白的衣襟内,接着又说,“东西还是留下吧,当做纪念也好。不过我要提醒你,我们是官家不容的流贼盗寇,江湖上不知何时何地就是终老之所,有些事可以经历,但不可以回忆。”

展凌白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路维青,这个与他同生共死的伙伴和兄弟,曾经有过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然而就在他们新婚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他随同兄弟们完成任务归来,发觉她所在的茅屋在半夜时分被人付之一炬。他新婚的爱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民女,惨遭官家或仇家的毒手,成了他的替罪羊。从此之后,路维青不再亲近任何女人,也灭绝了成家立室的念想。

路维青的话,既是在提醒展凌白,其实也是在警告他自己,他们过的日子是血雨腥风的,何苦让好好的良家女子跟着自己担惊受怕、不得安宁?他们决不可以重蹈覆辙,更不可以祸害无辜。

“今早收到飞鸽传书,最近有新任务了,你再休养几日,我们十天后启程。”路维青善意地传达着公事。

“好。”

这早已是他所习惯的生活,完成一个任务后再接新的任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使杀人如麻也决不留情,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展凌白伸手将那支桃花簪塞进了胸口,放到了离心脏最近的地方——从此忘却,深深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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