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蓝田种玉(3)

 

展凌白没有理睬她,仿佛睡着了一样。

苑昭禾轻手轻脚地将杯盘碗盏之类残余物品收起,放在托盘内,正要推门出去的时候,忽然听见他低沉的声音说:“你救了我,这份恩情日后我一定回报。请问高姓大名?”

“女儿家的闺名,可不能轻易告诉你。”苑昭禾心中漾起一丝开心,她有意卖关子,唇角流光闪动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

他果然不再追问了,沉默不语。

“我救你,并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我!”她侧身出门,在带上庵堂门之前,她向内探了探头,看着床榻上的人,声音轻快地说:“你既然问了,我还是提示一下你,我爹是江南苑氏,当今皇上曾御赐我家一幅金匾,‘丰宁瑞祥,昭泽草木’,我的名字便是取自这句话。”

展凌白缓缓合上眼眸,“丰宁瑞祥,昭泽草木”——“昭、泽”,她的名字应该在这二字当中。

那一副美到清灵出尘、旷世倾国的娇美容颜,确实如同春天的细雨,滴滴滋润心田。

清风湿润,香息轻扬。

江南烟雨尾随着花朝节的余韵悄然而至,淅淅沥沥地若丝帘轻纱,飘飘渺渺似炊烟缕缕,别有一番朦胧韵味上心头。

苑昭禾站在芸雪庵前,寒烟撑着桃色的油纸伞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庙里的小尼们一件又一件地把花朝节贡品抬出芸雪庵,向外发放布施。

“小姐,这雨越下越大,我们还是去前殿等吧!”

寒烟见苑昭禾一直眼巴巴地盯着搬运,也不顾屋外还下着雨,真要是淋病了,自己在夫人那里的一顿骂怕是逃不掉的了。她几番好心提醒,小心规劝,却不见苑昭禾答话,只好再次催促。

苑昭禾伸手到了伞外,指尖沾了雨滴,一丝沁凉在指腹漫延,看似专心赏雨,眼神却没有离开庵门。直到那最后一件黑棕色的大箱被四名护院抬出,苑昭禾的心头忍不住地剧烈跳动一下。回首就看到寒烟那双期待的眼睛,笑道:“走吧,我们去前殿。”

“正是,小姐要是着凉了,可叫奴婢怎么是好?”

苑昭禾的注意力仍就在前方那四名护院抬着的大箱上,状似漫不经心地吩咐了一句,“寒烟,你去对他们说,那箱里是朝供和祭拜花神时的面粉饼饵,不可沾染湿气,让他们小心抬着,不要开箱,也不要损坏了。”

“奴婢知道。”寒烟应声,送了苑昭禾进了前殿,又撑着伞,紧走了几步赶上那几个抬箱的护院,吩咐苑昭禾的话。

夜半时分,苑昭禾仍是睡意全无,她撩开锦被,慢慢坐起,听得窗外的雨滴声声,还是下着的。这雨帘要是打开了,一时半会儿也合不上,怕是要连下几天,以前倒是很喜这蒙蒙烟雨,而今却担心这雨带来麻烦,又盼着这雨早些停下来。

今晚闲话之时,母亲宁夫人有意无意地提及当朝太子赵无极选妃之事,那挑在眉间眼梢里的期盼,苑昭禾早已看得分明,却不肯也不敢应声。

最近这一年里,丰宁山庄总能收到从皇宫里传出的消息,都是来自她的亲姨娘景妃,而且或多或少都与太子赵无极有关。什么年少英俊、才华横溢、文治武功、未来天子……尽是华辞赞誉,苑昭禾却从来没有听进去一句。

皇太子赵无极,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权势金钱,果真有那么重要吗?

姨娘景妃所居的那深宫后院,她幼时也曾随母亲去过一回,只觉得景妃宫苑内虽然富贵繁华,却是万般疏冷,了然无趣。一个好好的女子,何苦要将一生情感倾覆到那种勾心斗角的地方里,等待着一个年迈的老皇帝偶然喜乐之时的宠幸?

倒不如,与心爱之人执手相伴于天涯。海上仙山也好,大漠边陲也好,只要做一对神仙眷侣,胜似作茧自缚,将终身托付于宫禁之内的断井颓垣。

夜色里,淡雅的水边景色仍是那么柔和幽静,又隐含微微漂浮、潺潺流动的意态,映出翠竹暗影,勾连无数,越沉越显得阴暗越无法推开,将空灵的一切完全淹没。

有一人独立水边竹亭内,全身仅着了单薄的黑色丝质长衣。

有风吹过,风丝撩动长发,卷起衣角,现出黑衣下麦色的皮肤和几道檩檩的伤疤。目低垂,唇微闭,一手紧握着一支女子用的木簪,一手执着一把寒光闪闪未入鞘的青冥长剑。细看来,那木簪从簪头到簪尾悉数雕着朵朵桃花,木头虽是死物却因雕功卓越而显得生动灵活。

“凌白,你在这里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了。”

亭外走来一人,穿着规整的天青色的长袍,面目平和,看不出一丝多余神态,见展凌白默然不语,他又道:“这次你侥幸从江南脱险,以后务必更加小心才是,中原皇帝人多势众,再不能轻易出手。”

展凌白目视夜色,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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