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傅斯年放宽了对史语所研究人员外出兼课的限制。史语所的学者中不少人来自高等学校,完全与教学工作脱离,他们感到不大习惯,而教学与研究工作密不可分,对研究水平的提高具有重要的推进作用。另外,高等学校里集中了一批优秀的青年学生,从中可以选拔顶尖人才,充实历史语言研究所的研究队伍。所以傅斯年、董作宾、李济、梁思永等人后来都到北京大学作兼职教授。他们的确从北京大学的优秀毕业生中选拔了不少的杰出人才,如胡厚宣、张政烺、傅乐焕、王祟武、劳干等,都在毕业后被选进了史语所,后来他们当中的不少人成了史语所研究工作的骨干力量。钱穆说过,“凡北大历史系毕业成绩较优者,彼(按:指傅斯年)必网罗以去。”[1]李济则把傅斯年的这种做法称作“拔尖主义”:历史语言研究所建置的初期,各大学历史系的高材生,每年都被他罗致去了。他的“拔尖主义”(这是他铸造的一个名词),往往使各大学主持历史系的先生们头痛。但是等到他自己办大学的时候,他又设法把这一群人带进去。[2]
1929年秋,傅斯年被聘请为北京大学教授,此后他曾讲授过《史学方法导论》、《中国古代史专题研究》、《秦汉史》、《中国文学史》等课程。据邓广铭回忆说,他到北京大学读书的头一年,北大历史系主任陈受颐决定聘请史语所的学者讲商周史,第一堂课就把傅斯年请了来。但陈受颐没有把讲课的事说明白,傅斯年以为是随便作一次演讲。那一天北大二院的大礼堂里座无虚席,傅斯年走进礼堂,才知道是被请来讲课的,那堂课他讲得杂乱无章。当时有人以为傅斯年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但后来再去听他的课,才知道他是个通人,其学问之大,一般教授是赶不上的。同学们佩服他的学问,去听课的人很多。[3]
杨向奎先生也回忆说,“本世纪三十年代,北京大学的教授阵营是整齐的,都是一时之选”,他在列举历史系教授时,首先提到的就是傅斯年,说他是“有才华的学者,才气纵横”,说他讲课“大气磅礴,上天下地,无所不及”,“是一位渊博而有开创性的学者。”[4]杨志玖先生谈到旁听傅斯年讲课的感受时说:
[1] 转引自王汎森、杜正胜编:《傅斯年文物资料选辑》, 傅斯年先生百龄几年筹备会发行,1995年版,第70页。
[2] 李济:《值得青少年效法的傅孟真先生》,《傅斯年传记资料》(一),(台)天一出版社1981年版,第68页。
[3] 邓广铭:《回忆我的老师傅斯年》,《傅斯年》,山东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4] 杨向奎:《史坛忆往》,《中国史研究动态》1989年第2期;《回忆傅孟真先生》,《傅斯年》,山东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9页。
1934—1937年,我在北京大学史学系读书时,曾旁听过傅先生讲先秦史专题课,我虽不能完全领会他讲课的内容,但对他发表的独到见解,对史籍的熟悉,旁征博引,融汇中西的学识以及滔滔不绝的口才,却深感新奇和钦佩。他时而背一段《左传》,时而翻一篇英文文献,中西互证,左右逢源,宛如一位表演艺术家,听他的课也是一种艺术享受。[1]
傅斯年不是只会在讲堂上传经布道的教书匠,他书教得好,行政工作做得也出色。他除主持史语所日常行政工作之外,对北京大学的校务工作亦多所献替。当时任北大校长的蒋梦麟,就把他与胡适视为自己的左膀右臂。蒋氏后来回忆说:
“九·一八”事变后,北平正在多事之秋,我的“参谋”就是适之和孟真两位,事无大小,都就商于两位。他们两位代北大请到多位国内著名的教授,北大在北伐成功以后之复兴,他们两位的功劳,实在是太大了。那个时期,我才知道孟真办事十分细心,考虑十分周密。[2]
“九一八”事变以后,北方局势动荡不安。1933年2月日军侵占热河,华北危急。4月,史语所南迁上海,暂时安置于曹家渡的小万柳堂。是年春,傅斯年受教育部长朱家骅之聘,担任中央博物院筹备主任,他以少得可怜的经费,精心筹划,奠定了博物院的初基。后来因为工作繁忙,不堪重负,乃推荐李济继任此职。同年夏,傅斯年兼任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所长职务。不久,中央研究院决定撤销社会科学研究所,经总干事丁文江提议,将社会科学研究所之民族学组归入历史语言研究所。社会科学研究所创立于1927年,其民族学组主要研究我国东北、西南边疆地区少数民族的原始文化,曾先后进行过广西瑶族、台湾番族、东北赫哲族、湘西苗族、浙江畲族的调查工作。该组归入史语所后,乃与史语所第二组中的人类学研究部门合并,列为第四组,聘请著名人类学家吴定良为主任,主要研究方向为文化人类学与体质人类学。
次年12月,中央研究院在南京集中兴建的各研究所房舍相继竣工,史语所由上海再迁南京钦天山北极阁的史语所大厦。
史语所南迁沪、宁,傅斯年未随同前往,仍留居北平,在北京大学兼课。直至1936年春,他才辞去北大教职,移家南京,亲自主持研究所的工作。一年之后,他又不得不离开南京,率领史语所各组开始了飘萍不定的迁徙生活。
[1] 杨志玖:《回忆我的老师傅斯年》,《傅斯年》,山东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34页。
[2] 蒋梦麟:《忆梦真》,《自由青年》(台湾)第八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