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望山桥(6)

咚咚开合了两下大剪刀,咔嚓、咔嚓,剪刀其实一直放在下一层书架,根本就没放在他身上,他们只是吓唬吓唬他。

“他们吵架你就把体液刮得到处都是?如果他们再婚了,你还不把自己阉掉算了?”石号号帮他拉上裤子。

阿姨慈祥地抚摸Nate的额头,“哭吧,哭吧,你怎么进图书馆的呢?”

“……我撬锁……从图书馆下面的杂物堆。”Nate泣不成声,那原来是防空洞的一部分。

“那不是杂物堆,那是生物兴趣小组的恒温恒湿培养室。”咚咚对人们生物知识的普遍贫乏深感失望,这是他带大剪刀来的原因,剪下一朵朵比木柴还硬的培植灵芝。

“哦、哦,”阿姨拍着Nate的后背,就像安慰一个婴儿,“以后别再这样了。”

“这一定是他今年最快乐的下午。”石号号看着Nate瞬间变成了最受宠的人……他朝豆科学眨眨眼,最后一场时豆科学面色刷白,现在又带着猎奇的恶作剧感盯着Nate。他一定能画一组很好笑的漫画。

这是咚咚最值得回忆的高三生活,他后来给石号号寄快递时还提到这一点。

——表舅给予的多巴胺。

“亲爱的姐夫,嘿嘿嘿!”一个渐暖的半夜,石号号被一通电话惊醒,话筒那头传来一个快活的声音,这是他的表舅。

“不是亲爱的姐夫,是亲爱的外甥。”

妈妈动员任何有一分钟空闲时间的亲戚来照看他,但不包括他的表舅。表舅是家族中的黑羊,他长得太漂亮,也太轻浮,是个“自由职业者”。他靠喜欢他的女人过活,那些孤独的女人年纪大概是他的两倍,从他温软的“嘿嘿嘿”声中找回青春。

家族有些耻于承认表舅是他们的一份子,即便家人们也受过一定教育,理智告诉他们不必抱有狭隘的偏见,但在某种程度而言,表舅和“南货店”里的异装癖男孩是一回事,都是让家人“丢面子”的存在。一个小城市里的错位者所承受的压力远远大于一个上海、广州的格格不入者,大都市充满来自不同地域与民族、信仰的人,各有各的个性和生存之道,各有更广泛的选择。而作为一个“不同寻常的人”,在小地方基本就被时时刻刻监视着、评论着,被处以舆论上的判决。

表舅对石号号“毫无偏见地”接待自己深感开心,时常会过分兴奋,也许是觉得找到了“叛逆”的同类?而在石号号这一边,他对表舅的态度纯粹是源自骄傲,觉得世俗配不上来拘束他,他看重的是真正有能力、有价值或是有趣的人。而这三个条件中,表舅占了两件:老牌花花公子开了一家介绍所,介绍职业、介绍相亲。他很热心,为石号号介绍了男保姆,一个叼着烟炒菜的家居老男人,擅长炖一锅迷人的老鸭笋干煲,这位家居老男人比石号号更懂得外公的心。宇宙间绕着各自轨道运行的问题少年、问题青年、问题中老年们,他们交汇时的温柔超过你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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