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科学扫视人群,想寻找支持。石号号正满头大汗地走回来,他摇摇头,汗水纷纷四散,就像小狗甩干洗澡水,“鼻涕虫没影了,大概钻地底下去了……啊……这是谁的画,这女孩是僵尸吗?”
“画家的女儿”忍无可忍地转向她的父亲,“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我不会在阿谀奉承中自得其乐。”主任坚定地说。
“最好我们俩都去打些狂犬病疫苗。”女儿叉手走掉了,犁开一片欢笑的海洋。
“你也在笑?像你这样的天才在义务劳动中浪费时间,你来看看你自己的画,”易怒的胖主任揪住豆科学,拖向画廊另一头,推向豆科学的肢体中分泌出来的产物,“为你赢得中考加分的兰花!梅花!……”他隐掉了菊花,“……竹子!岁寒四友。”
“这是一张李时珍。”石号号在身后提示,虽然他不明白音乐教室墙上为什么要在贝多芬的对面贴李时珍,其余两千三百四十三名学生也同样不明白,画像下还标明名人名言:身如逆流船,心比铁石坚。
李时珍悲愤地俯瞰着他们。
“还有一幅呢?挂轴线还在,”主任团团转着,“这儿不免费赠送书画。”
从校友到学生都对这容易动怒的胖子充满好笑的同情。
石号号用肘部擦去额头上的汗珠,看着豆科学。
他在笑,他总是在笑。
豆科学的故乡,人人都画国画,或者种兰花。
石号号对此一无所知。
就像豆科学去金华看斗牛,知道西班牙语的叹号要倒写,他也一无所知。
豆科学总是尽可能保持微笑,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巧妙的掩饰?
石号号真希望自己有一支狼人润唇膏,涂上后就能长出狼唇獠牙,能够轻易地撕碎豆科学的脸颊。如果你有一个日夜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超过家人,打扫完教室他会给你擦桌子,体育课后帮你灌满水壶,仔细听你的话而不是问“你在做梦吧?”……如果你有一个这样的朋友,任何他不为人所知的地方都会刺痛你。可豆科学还不是石号号的朋友!上边举的例子,他还一件都没为石号号做过,石号号已经开始心痛了!
他们的主教学楼是马蹄形的,西楼的班级,换座位的机会也许三年中有一次,可以通过中间庭院望见东楼的班级窗口,看见你的心上人。石号号有时看到豆科学安静地望向窗户,窗户外是带双杠的小操场,一些孩子在上体育课,他们中有一些好孩子,一些坏孩子,但所有的人都是如此地和他不同——豆科学望向他们的眼神湿漉漉的,就像他的狗。石号号常常猜测豆科学在想些什么,如果像游戏或是影碟,会在豆科学头顶冒出一个对话框,石号号就想打破他的头去看一看字幕,于是他拧拧豆科学的耳垂——后者转过头,给他一个毫无意义的微笑。真空包装的,无杂质的,微笑。这个微笑让石号号觉得豆科学像一个傻瓜一样站在门口让人勒索,或者被一个十七岁的蒙古少年从五楼窗口扔出去,他还依然会颤巍巍地蹲在雨棚上继续发笑。
……教导主任还在咆哮,这是一个人流量下降的学园祭项目,称得上画家的校友签名会已经结束。
“别找了,”豆科学拉拉主任的衣袖,就像他的小狗一样怯怯发笑,“那些画只是照样画葫芦……”
“好吧。那你马上去准备冬季展作品,”动怒的胖子认为豆科学有绘画天赋,要趁早制定时间表,“你已经丧失了100小时,现在该明白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了吧?你应该在寒假前拿出实打实的画作!”
“我不擅长这个,再说我没有后台。”豆科学拒绝。
“这里的人都没有后台。”主任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