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婚礼靓照(1)

尽管薇拉和我竭力阻止,瓦伦蒂娜和她的儿子斯坦尼斯拉夫还是于三月一日返回了英格兰。他们在拉姆斯盖特入境,持的是为期六个月的旅行护照。没有一个基辅的英国使馆人员反对他们获取签证,也没有一个拉姆斯盖特的入境官员哪怕是粗粗地检查一下他们的护照。一回到彼得伯勒,他们就搬进了鲍勃·特纳的家。瓦伦蒂娜在教堂附近的一家旅馆找了份工作,并立即开始着手实施嫁给我父亲的计划。所有这些情况都是我通过数小时的电话交谈拼凑出来的。

父亲企图对自己的计划秘而不宣,把我和姐姐都蒙在鼓里。每当我们直截了当地向他发问时,他总是顾左右而言它。但他不善撒谎,所以总是轻易露馅。他忘了自己对我们分别说过什么,而且他以为我们还是不跟对方说话。但我们已经开始情报共享。

“到头来他当然还是把一千八百英镑拱手相送了,薇拉。他把它们存入她的户头,而她毫不客气地将它们一取而空。她不在这儿时,他一直定期给她寄钱。”

“真的啊!太过分了!”大姐头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那肯定是他大部分的养老金。”

“他还寄钱给她和斯坦尼斯拉夫买从利沃夫到拉姆斯盖特的长途车票。后来她又对他说,她还需要更多的钱办理奥地利的中转签证。”

“妈的话绝对是正确的,”薇拉说,“他毫无常识。”

“等他把钱花光了,就不得不罢手了。”

“也许吧。也许这仅仅是个开始。”

父亲不仅仅将这位一贫如洗的乌克兰美妇人从水深火热中拯救了出来,而且还责无旁贷地坐到了抚养她那出类拔萃的天才儿子的位置上。

斯坦尼斯拉夫现年十四岁,一直被视为未来将自主开业的心理学家。我父亲花了一笔小钱给他测了下智商,于是乎得到一张证书,上面宣称他是位天才。基于此,这孩子(顺便提一句,他还是个天才的音乐家,会弹钢琴)在彼得伯勒的一所声誉卓著的私立学校占据了一席之地。(当然,他这样聪明绝顶,怎能屈尊莅临当地的综合中学,那是只有那些农民兄弟的子女才适合去的地方。)

花大价钱将自己出类拔萃的天才女儿送进一所一流学校的我姐姐对此怒不可遏。将我那出类拔萃的天才女儿送进当地综合学校的我也同样怒不可遏。我们的愤怒使得电话线嗞嗞地直冒火花。我们终于有了共同之处。

此外还有一个共同点。正如罗密欧与朱丽叶以生命为代价所揭示出的那样,婚姻绝不仅仅是两个彼此相爱的人的事情,它还关乎两个家庭。薇拉和我都不想让瓦伦蒂娜进入我们的家庭。

“我们得正视此事,”薇拉说:“我们不想让如此平凡的人”(这可不是我说的!)“顶上我们家族的姓氏。”

“噢,得了,薇拉。我们的家族也并非不平凡。我们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家族,与别人家没什么两样。”

我开始向大姐头那自我任命的家族历史的守护人身份发出了挑衅。她当然不干了。

“我们来自货真价实的中产阶级家庭,娜杰日达。我们可不是什么暴发户。”

“但奥切雷特考家是——那什么?富农……”

“农场主。”

“……变成的马贩子。”

“养马人。”

“总之是哥萨克人。有点野蛮,你得承认。”

“斑斓多彩。”

“而马耶夫斯基家是教师出身。”

“外祖父马耶夫斯基是教育部长。”

“不过六个月而已。而且是个并没真正存在过的国家的。”

“自由乌克兰当然存在过。说真的,娜迪娅,你为什么对凡事都抱着如此消极的看法呢?难道你认为自个儿是历史的奴婢?”

“不,但是……”(这当然正是我的想法。)

“我还是个小姑娘时……”她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我听到她在摸索香烟。“我还是个小姑娘时,索尼娅奶奶常对我说起她婚礼的故事。那才叫婚礼呢,可不是我们老爸正打算进行的这可怜巴巴的破事儿。”

“可你瞧瞧日期吧,薇拉。新娘已经怀孕四个月了。”

“他们彼此相爱。”

这算什么?难不成大姐头私下里是个浪漫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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