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山说:“是啊,长官,村里人都这么说,我是枪管里生出来的,要说枪法,绝对没人能比。”
李士武说:“口说无凭,眼见为实,你敢打给我看吗?”
周大山说:“没问题。”
李士武问:“用我们的枪也没问题?”
周大山说:“是枪就行。”
李士武点点头,示意马副官去拿枪。拿来的枪就是德国造的XB12—39狙击步枪。李士武接过枪,递给周大山看,问他:“见过这枪吗?”
周大山迟疑着,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我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儿不对头,按说这枪他不应该见过,摇头就是了,怎么就不肯摇头呢。“哎,问你呢。”李士武提高声音,“发什么愣,说实话,见过就见过,没见过就摇头。”
周大山点点头。
李士武奇怪了:“这么说你当过兵?”周大山又说“有”,又说“没有”,让李士武一下发了怒,拉开发威的架势,指着他鼻头教训他:“抬起头,看着我,给我说老实话,否则老子撕了你的嘴,让你永远说不了话!”周大山这才承认,他是逃兵,打过淞沪战争,开战第一天就逃了。“太可怕了。”他好像又回到了战争现场,哆嗦着说,“第一天我们连就死了四十七个人,只剩下九个人,后来我们都逃了。”李士武对他说的这些明显不感兴趣,而对他“百丈开外的铜钱都能打中”的枪法倒是兴趣十足。“如果你真有这本事,试给我看了,我不但相信你是良民,还要把你招到我的队伍上来。走,还愣着干什么,跟我走。”
就走了。
我没有去,后来听马副官告诉我说,他们开车上了紫金山,刚下车,李士武一眼看见三四十丈外的大树上,枝头停着一只鸟儿,对周大山说:“看见了没有,那只鸟,试试看吧。”说着叫马副官把枪交给周大山。周大山接过枪,有些犹豫,说:“我没有使过这枪……”李士武干脆地说:“没事,这一枪就算给你练习。枪嘛,都大同小异,给你练习一只弹夹总行了吧。”马副官说:“这弹夹里有二十发子弹呢。”李士武接过枪,老道地退出五发子弹,又把枪递给周大山:“给你练十五发吧,这五发就是来真的,到时我给你去树上挂个铜钱,要是打不中,你就是骗我啦。”
周大山接受了这个条件,接过枪,立刻像变成了另一个人,雕塑一样,也不理会李士武说话,推子弹上膛,端起来就瞄准。
突然,不知怎么的,鸟儿好像受了惊,倏忽而飞。
以为这下肯定不行了,然而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枪响了,飞翔中的鸟儿应声落地,李士武和马副官都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两人简直是心旷神怡,高兴得朝天鸣枪,像打了什么胜仗似的。
马副官说:“回到办公室,李士武便让我马上给周大山办‘入伍’手续。我对他说,本来我们这里是不招不识字的人的,不过你的枪法实在太好了,算给你破个例吧。一边说,我一边把文件纸递给他,让他签字。可他不会写字,我让他画个押就算数。”
马副官递上印泥,教他怎么做。“就按个手印。”马副官对他说,“按了印你就是这屋里的人了,可以拿军饷养家糊口了。”可周大山不想当兵,死活不肯在上面画押,最后还是用枪逼他按了手印。这哪是给他办什么入伍手续嘛,这纸的抬头分明写着:供状。不是入伍,而是入狱!可周大山不识字,退一步说,识字也没用,事已至此,一切都不由周大山分说了,何况他还是一个怕死的逃兵,枪栓一拉,你叫他干什么他都会干。
这天下午,他把自己“干”成了一个暗杀白大怡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