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嫂子话里有话，说得何霜耳痛心沉。想想也是，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潇洒，父母、家里的大事小情全都要哥嫂费心费力，她隔海观望的一个闲人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还有一件事让何霜听了很不自在。韩辉如今见了何霜的父母，还是喊他们爸爸妈妈。每年春节，他依然给父母孝敬的红包，还有侄儿的压岁钱。何霜很想说一句：“明年春节不能再要他的钱了，他给多少，我十倍补给你们。”可是话还是压在舌头底下。她知道，要是那样，嫂子会甩出更难听的话。
正说着，嫂子的手机响了，是韩辉打来的。何霜看见嫂子对着手机眉开眼笑地说：“韩辉，太谢谢你了，上次那个广告的事，工商所的张所长已经关照我们了。这个周五有没有空？我和晓阳（何霜的哥哥）还想请你上 ‘稻香浓’聚一聚呢！”
何霜隐约听见韩辉的声音，一颗心忽上忽下，表面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她听见嫂子对着话筒说：“你周五要去踢球？好，好，那我就祝你多多进球，拿冠军。”嫂子放下电话，看了一眼何霜，“我的老天，我居然忘了告诉他你回来了，否则他肯定不去踢球，要上这儿来看你的。我干脆再给他挂个电话。”何霜连忙阻拦道：“还是算了吧，你现在再说让人觉得好不自然，又好没意思。再说人家是有老婆的人。”嫂子冷笑道：“有老婆又怎么样？我听人家说，他和他老婆关系并不好。”何霜听了这话心头千浪激涌，脸上依然装出平静如水的样子，“外边的话怎么能信？”嫂子仍然坚持她的道理，“如果两口子感情好，外面也没有闲话好说。”
何霜的心吊在半空。她想去看看韩辉，一半是好奇，一半是暧昧不清的追忆。何霜记得，他们刚结婚的时侯，韩辉不仅爱看球，更爱踢球。她看过几场，没有太大的兴趣，韩辉也没勉强她。
去之前她先去发廊烫了头发。当师傅手拿吹风机将她的发梢向外翻翘时，何霜觉得镜子中的自己立刻变得活泼而俏丽，人似乎也年轻了几岁。她还精心化了妆。她出门的时候戴了一副大墨镜，她不想让别人认出自己。她想象着和韩辉见面时的场景，但立刻就掐断了浮想联翩的念头。
61
人声鼎沸的球场和看台，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尖叫声和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在天空飘扬。何霜没想到一个税务系统的比赛会搞得这么热闹。她去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她是故意迟到的，税务系统认识她的人多少也有一些，被人撞见了毕竟是件尴尬的事。
何霜在看台上选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她的眼睛追逐着场上的韩辉，他还是老样子，依然生龙活虎。几年前为什么没有注意到他的与众不同呢？也是，那个时候，何霜满脑子的美国梦。一个人再辉煌终究要回归家庭，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人为什么总是要经历坎坷和磨难后才懂得这些道理呢？
“韩辉还是没变，跟过去一样。你们那帮人，除了他，剩下的个个都从足球队里下课休息了。”风中飘来一个女人清亮的声音，何霜忍不住侧过头去，她差点叫出声来，原来是孟霞。孟霞显然没有认出何霜，继续和身边的男人聊着。只听见那个男人在呵呵笑道：“我怎么能和韩辉比呢，我一结婚就被老婆榨成渣了，好好的腿也成了火腿，火腿跑得动吗？”孟霞说：“人家韩辉还结过两次婚呢。”男人一脸坏笑：“我听说韩辉的老婆要跟他离婚，说是他在床上不行。”说着在孟霞的脸上摸了一把，低声道：“我虽然在场上跑不动，但是在床上不错吧？”何霜想起来了，那个男人是韩辉的同事张伟东。
62
何霜看着韩辉在阳光下奔跑。他比所有的人都干净,那些闲话中的隐私不过是一阵扑面的阴风，吹过了什么都没有。她想起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下次再见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希望下次再见到韩辉的时候，能够正大光明地面对他，她希望他幸福。
何霜晕晕沉沉地靠在飞机座椅上，回想上海之行的十多天，来来往往的人和事，太多的荒诞和滑稽，蔓延出一种无涯的虚无缥缈，仿佛穿越了时光和空间，追回到上辈子的某个暧昧不清的场景。临上飞机前，何霜还接到紫心的电话，紫心真诚地向她告别，希望她保重身体，不要为工作太辛苦。她还婉言地强调了到了美国别忘了帮她的事。何霜说：“你放心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安排的，到时候我们美国见！”
何霜觉得紫心是个有福的女人。何霜参观过紫心的衣帽间，一百多双名牌皮鞋，有一款蟒蛇皮的靴子何霜在曼哈顿见过，大概要三万美元，还要提前预约。紫心的包有二十几个，从纯手工制作的HERMES、KELLY、BIRKIN到CHANEL。最让何霜眼花缭乱的是紫心的衣服，貂皮裙子和大衣她只在法国电影中的贵妇人身上看到过。
63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阶层，何霜觉得自己不应该抱怨，何霜的家庭并不优越，父母都是工人，提供给她的只能是温饱。但是她天资聪慧，肯吃苦，经过多少年的奋斗，她走到了令许多人羡慕的层级。秦桑在富裕和爱心中长大，在钢琴和芭蕾中长大，同为高级知识分子的父母给了她灿烂的童年。但是何霜一直是秦桑崇拜的对象，何霜当上了华尔街的副总裁，秦桑看她更如同仰慕神一般。
何霜正在想秦桑的时候，秦桑的电话就来了：“你不是还在打麻将吧？”何霜苦笑道：“我刚下飞机，刚把手机打开，我还以为是老板追过来了，没想到你比我老板的动作还快！”秦桑问：“你刚下飞机就要回投行啊？”何霜叹道：“我就是一只马戏团的猴子，什么时候钻火笼，什么时候吃香蕉，完全由不得自己。”秦桑笑道：“我和叶梅倒都想当华尔街的猴子呢，可惜没那个本事。这世上成千上万的人都想当猴子，可连猴子毛里的跳蚤都当不了，回过头来还嘲笑猴子。”何霜笑道：“如今这世上谁笑谁啊，都是干活卖命的命。我没有时间跟你聊了，见老板之前我有个报告要处理一下。”秦桑笑道：“我知道你忙，华尔街的时间一刻就值万两黄金。等你忙完了，我和叶梅还等着听你上海之行的那些秘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