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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何霜的家,三个人还在探讨苏灵的神秘。何霜说:“现在找她算命的人特多,要提前预约,据说价格也不便宜。”叶梅点头道:“只有没有安全感的人才会算命,命运还是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好。”
于是三个人的话题又回到刘天王身上。叶梅笑道:“什么天王,我觉得他整个一个华尔街怨男。”秦桑说:“按常人的眼光,他也算是一位成功男士。可惜眼光太高,心胸太小,看不惯比他差的人混得比他好。”叶梅说:“他老婆算他是万岁的命,而现实却是个跑腿的奴才。算命的人一般都算不准自家的人。”
何霜没说话,她觉得在背后嬉笑朋友不是一件道德的事,更何况那是一个对自己有恩的朋友。她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盒黑莓,一个个饱满芬芳,紫黑透亮。何霜说,多吃点黑莓,最健康的水果,超级防皱抗衰老,美容又保健。秦桑一听,抓了四五颗就往嘴里送,连声赞着好吃,并回头问叶梅,你怎么不动?叶梅说:“这黑莓啊,在我们那儿遍地都长,自家后院的山坡,学校的停车场边,公园的小河岸,甚至单位的厕所边都是黑莓的枝枝丫丫。我们那座城市有个外号就叫野黑莓城。告诉你们吧,新鲜的、冰冻的、果酱的,黑莓冰淇淋、黑莓果子酒、黑莓蛋奶糕,我都吃腻了。”何霜说,你吃腻的是你们当地的黑莓,纽约的黑莓还是不一样。叶梅尝了一颗,笑道:“纽约的黑莓根本没有黑莓味,外表看着又大又黑,不知道用了多少化肥。我们那里的黑莓,小是小,但清清甜甜的,还有一股奶香味。”何霜说,不加化肥的植物,不管是蔬菜还是水果都带着一股自然的香味。秦桑在一旁接道,刚到美国的时候,看美国的蔬菜水果都比中国漂亮,但都没中国的好吃。后来回国发现中国的蔬菜也漂亮了,也没有从前好吃了。叶梅说,人类就喜欢自己害自己。
何霜说,你那个野黑莓城,我还真想去看看。秦桑也说,我也想去,看看满城的野黑莓究竟长什么样?叶梅说,要去就抓紧时间,野黑莓灌木已经被市政府列为“侵略性植物”,要全民行动大举消灭,一场战役就要打响了。何霜说,野黑莓城灭了野黑莓,那城市不成光头吗?还有什么特色?叶梅说,那就抓紧时间快去吧,野黑莓六月红,七月黑,八月初熟透,那时候,我带着你们去看黑莓山。想象一下吧,漫山遍野的野黑莓。秦桑说,我倒是想象得出漫山遍野刺人的荆棘,黑莓好吃不好摘。叶梅笑道:“我原以为你很小资呢,没想到你还很警惕。”何霜看了一眼时间说:“早点睡吧,明天上午我还要去纽约证券交易所办些事。”叶梅口快:“你不是在休假吗,怎么还要去纽约证券交易所?你这一走,打算把我们挂在哪儿?要不我和秦桑去找苏灵算命?”秦桑连忙摇头说:“我们把天王都得罪了,还怎么敢去找他老婆算命,你就是好命,她也咒你是讨饭的花子命。”
正说着,叶梅的手机响了,是她老公来的电话,他告诉她女儿病了,很想妈妈。叶梅知道老公在骗她,不过就是希望她快点回家,可是跟女儿通了几句话后,纽约的花花世界已经拴不住她的心了。看叶梅打算回家,秦桑的玩心也收了大半,她对何霜说:“我们下次再聚吧,我也打算回家了,我老公昨天已经给我留了好几次言了。”
见秦桑和叶梅要走,何霜也没有挽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叶梅说:“下次到我们家,我请你们吃黑莓冰淇淋、黑莓果子酒,都是我自己做的。”
叶梅和秦桑走后,何霜又扑腾到工作的海洋中去了。苏灵曾经对何霜说过:“就算没有恋人,你也可以去世界各地旅游,赚这么多钱应该让自己快乐些。”何霜一个人去欧洲旅游过,可是无论是浪漫迷人的巴黎,还是郁金香挤成海洋的荷兰,到处都是相依而拥的情侣和开心快乐的一家人,他们的浓情蜜意和欢声笑语更刺激了她的孤独感。她聪明,她有钱,她有别人艳羡的工作,可她没有家,没有爱她的人。那是一种隐约的痛,铭心刻骨的孤独。何霜想起这次相聚,叶梅和秦桑提前离开,是因为有家,有孩子,有丈夫的牵挂。友谊算什么,在孩子和家的面前一下子就暗淡无光,悄然褪色了。叶梅和秦桑羡慕她,可是她们也会在背地里同情她:孤独无依,寂寞煎熬,半夜生病了,身边连个送药递水的人都没有。
何霜喜欢快速的工作节奏,因为忙碌能让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的各种情绪都隐匿消失。千万不要停下来,否则许多时候哪怕只是一句话、一个画面,就会让她莫名其妙地多愁善感起来。
32
何霜的记忆又回到过去的岁月。
“9·11”后,美国经济进入衰退期,许多人失去了工作。但这一切没有影响到何霜,她已经是公司的前台证券分析师,职场路上前程似锦。
Enron公司丑闻发生后,美国国会出台了一部法规——《2002年萨班斯—奥克斯利法案》。新法规对公司的监控更为苛刻,要求公司对财务交易的所有流程必须详细记录,而且可以随时追查到交易源头,对其透明度、风险管理和欺诈防范都制定了严格的规定。法案颁布后,很多投资人都提心吊胆,市场上高风险的债券和股票开始狂跌,甚至跌过了其票面价值。何霜敏锐地把住了这一时机,有计划、有节奏地开始大量收购此类证券。
她成功了,成功得如烈火烹油,那种成功在她的职业生涯中是空前的。那年圣诞节,何霜拿到了三百万美元的奖金。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她今后也不会再见到这么多钱。那是她人生的一个巅峰,一个惊叹号,同时也是一个句号。何霜每次往回看,都忍不住心惊肉跳,她千百次地反问自己:“你是运气好,要是那次收购失败,你该怎么办?”
何霜最初的收购计划并没有得到投资组总监艾琳的同意。艾琳四十多岁,还没有结婚,正行走在奔向更年期的路上,手下的男人和女人都和她处得不好。何霜被分到她手下,也是无奈的事情。何霜经常听见同事们压低嗓子,眉飞色舞地偷偷地在背后开艾琳的玩笑:“要不要请一个猛男来解决她的周末问题?” “她闷在身体里没有地方发泄,倒霉的是我们啊!”有个星期五,何霜看见女秘书海伦拿着一张街头小报正在跟组里的同事们挤眉弄眼。何霜知道,那种小报上男公关的广告铺天盖地,日陪夜陪周末陪。他们觉得应该凑份子帮艾琳买一个周末的陪价,因为只要她高兴了,整个组都能见到朗朗晴天。
何霜一般不加入是是非非的议论中,但艾琳还是没有给她好脸色。投资组的讨论会上,艾琳对何霜的计划否定得不近人情:“是的,你观察力很强,高风险、高回收的债券如今接连大跌,你就敢保证已跌到最低点?你敢保证你把准了市场的策略,把准了最好的收购时机?记住,公司的钱是要生钱的,而不是拿来搞培训、做实验的。”何霜没有被她吓住,她是有备而来的。可是她刚打开笔记本阐述了两句,艾琳声音一扬,活生生地打断了她:“我知道你有卓越的才识。前些日子,不是总有人说房地产已跌到历史最低,心慌慌收了一大堆银行的拍卖屋,想等到市场回暖时换金房子。结果呢?坟墓都换不回来。”
何霜气得两眼发黑,她真的想狂吐狗血。看见同组同事们投过来的关切目光,何霜也装作没注意到的样子。快下班的时候,海伦叫住了她:“我知道你受气了,不要理那只母狗,她上个周末管道没有疏通。”何霜只是摇头,她再讨厌艾琳,也不想加入对老板进行色情非议的队伍。“我是真心想帮你,也希望你帮帮我们大家。”海伦一边低声说一边把她拉进会议室的小间。何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弄得这样神神秘秘的。原来几个人要凑份子买个帅哥给艾琳度周末,还要让帅哥主动勾引艾琳。何霜惊得头发丝都立起来了,她一直以为这帮人是在开玩笑,没想到是来真的。她吓得气都不敢出,但海伦已经伸手朝她要三百美元了。何霜不高兴,说什么公鸡这么贵?海伦愣了一下,但立刻就笑出了声。她说,公鸡天生就比母鸡贵,因为公鸡付出得多。还说大家平摊就是这个数,一分钱一分货,职业的跟非职业的还是有区别的。她还鼓动何霜:“艾琳要是高兴了,支持你的项目,你年底就成百万富翁了,还在乎这点小钱吗?”何霜想也不想,开了张支票就急忙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