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初识离别苦(1)

第九章

初识离别苦

写到这里为止,我追忆的都是些欢乐的往事,但现在,我要掉转笔锋,叙述那些迥然不同的经历,那些令人伤心欲绝的痛苦往事。当你,慈母般的宝琳,接受天主的拣选离开我之时,幼小的我受到了最痛苦的考验。有一次,我曾经对宝琳说,我愿做个隐士,远遁尘世,去过苦修生活。她说她和我有相同的想法,她会等我能够同行时才去。她当然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但听者有意,那个小人儿从此始终牢记着这句话。当我偶尔听到宝琳对玛利说,她很快就要进入迦密修会的时候,你可以想象我有多么忧伤!我并不知道迦密是什么地方,但我知道宝琳即将离我而去。她不等我长大就要走了,我将再度失去爱我的母亲!我的悲伤难以言表,暗中思量:这就是人生,但人生还从未令人如此悲伤过。只有看透人生之后,我们才能明白:人世苦难重重,离多聚少。当时,我哭得很伤心,因为我还不了解牺牲的快乐。我何其软弱,如果我能克服那种考验,那无疑是天主的恩典和怜悯。事实上,如果宝琳委婉地逐步向我道出心志,也许我不会那样难受。但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我怎么能不伤心欲绝呢?

哦,亲爱的姆姆,我永不会忘记你对我的谆谆教诲!你不断向我描述修道院中的生活,使我心驰神往。我再三思量,终于明白:那必定也是天主要我隐遁其中的沙漠,并对此深信不疑。这不是敏感孩子的奇思怪想,而是真实的呼召。如果我加入圣衣会,那不是为了追随宝琳,而纯粹是为了天主。明白这个道理后,我完全平静下来。翌日,我将心中的秘密全部告诉了宝琳,她认为这是天主的意旨。不久,她就要带我去见圣衣修会的院长姆姆,我要将天主给我的启示统统告诉她。

我们定在主日那天去拜访她,家人告诉我,届时表妹美莉会和我同往。我听了觉得有些为难。她那样小,怎么能够不隔着栅栏,直接和圣衣会的修女谈话呢?而且,如果她在身边,我如何向院长姆姆倾吐心事呢?于是,我对美莉说,能看到院长姆姆是很大的荣耀;因此,我们要表现出良好的仪态举止,将自己的心事向她和盘托出,所以,我们每个人在被接见之时,另一个人都要回避片刻。美莉依言而行,尽管她的心中毫无秘密,也并不急于向人倾诉,当院长姆姆接见我时,她还是避开了。借此机会,我将入会的心意吐露给院长姆姆。院长姆姆深表嘉许,但她不许年仅9岁的小孩入会,要等我满16岁后才能入会。当时,我真恨不得立即加入修会,但宝琳入会之时我才能初领圣餐,我怎么能入会呢?于是,我只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就在这次拜会时,甘卡格姆姆不停地夸赞我长得漂亮。这是别人第二次夸赞我的容貌。哦,天主,我加入圣衣会,不是要接受异性投赠给我的花束!会见结束后,我再次对全能的主说:我要做圣衣会的修女,仅仅只是为了他的缘故。

在最亲爱的宝琳辞别尘俗前的最后几周,我尽可能多待在她身边。每天,瑟琳和我给她买些糕点和糖果,因为我们担心不久以后,她就完全吃不到这些东西了。我们整天缠着她,使她毫无片刻的清静。10月2日,那充满祝福与眼泪的时刻终于降临了。那天,天主从他的园中摘下第一朵花儿,那就是你。数年之后,我们都来亲近你,你成为我们这些小妹妹的院长姆姆。我如今仍然清晰地记得,宝琳最后亲吻我的地方。随后,舅母带着我们去望弥撒,那时,爸爸登上迦密山,向天主献上他第一次的牺牲。全家都在流泪。我们到教堂中时,人们惊奇地望着我们的泪眼,但我毫不在意,眼泪仍然长流不止。我想,那即便是山崩地裂,我当时也绝不会在意。我仰望着明朗的天空,心中生起疑惑:当我如此忧伤之时,阳光为什么仍然如此灿烂呢?

亲爱的姆姆,你担心我会过分夸大自己的忧伤吗?我当然很清楚,我既然计划将来也加入圣衣会,和你在一起,我就不该如此忧愁。但当时我的灵魂还没有如此成熟,在那期待的时刻来临之前,我还要受到许多重大的考验。

当天我们得回校读书,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学校。下午舅母来了,将我们带到圣衣会修道院中,我隔着栅栏看到了我亲爱的宝琳姐姐。如今,我回想起那天走过修道院会客室时的心情,又几乎要流下泪来。我必须向她坦承,我在她入会前遭受的痛苦,比起后来的完全微不足道。我还记得,你入会之前,我俩每星期四都结伴到圣衣会修道院去,我常偎在你身边,和你亲密长谈。而现在,我只能在离开修道院以前和你说两三分钟话。每次离去之时,我都流着泪,百感交集。你只顾着和表姐妹们谈话,却冷落了自己的小妹妹们。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你向舅舅家表达敬意。我只是悲哀地感到“我永远失去宝琳了” 。

悲伤之中,我变得格外多愁善感,结果我病倒了。那自然是魔鬼的报复,你加入迦密山修会的事激怒了它。但它不敢与我们的万福圣母为敌,圣母此刻正在天堂之上,从容地等待着时机,准备平息试图摧毁这朵稚嫩花儿的狂风暴雨。那年岁末,我常常头疼,但疼得并不太剧烈。直到1883年复活节之前,我仍然每天去上学,我的头疼并未引起任何人的焦虑。复活节前后,爸爸带玛利和莱奥尼去了巴黎,将我和瑟琳托付给舅母。一天,舅舅带我出去,絮絮地叙说着妈妈的生平和过去的生活。我忍不住哭了,他说我太敏感,并尽量设法使我不再去想那些往事。他和舅母商量好,要使我在复活节的假期中过得很开心。当晚,我们本该到教堂聚会,但舅母觉得我太累,就要我上床睡觉。我脱衣就寝之时,突然发起抖来。舅母以为我受了凉,给我盖了很多被子,还给了我好几个热水袋,却毫不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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