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我就想第二天怎去说服这一家人,想着想着我一下想明白了,这可是一个机会呀,如果把李二妞都能动员了,其他妇女也就跟上了。我早怎没想到呢?
第二天我来到秦克林家,屋里听不见个声气。我站在院子里喊:
“有人吗?”
屋里答:“没人。”
这声音就是李二妞。她明明就是个人,跟她搭话呢,她还说没人。她意思是说秦克林不在屋里。
那时候咱农村的妇女差不多都这样,只要男人没在屋,你喊,她就这么答。这不就说明了咱妇女当时的家庭地位吗?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了,还指望男人把咱当人?家庭地位都没了,还能有啥社会地位?
我走进屋里,李二妞就坐在炕上,我坐在炕沿上给她说,春忙秋忙绣女下炕,眼下妇女们都要去锄小麦,参加生产,解放自己。
二妞说:“你进步,你去锄地。我活了半辈子,死了就是一辈子,爱解放不解放吧。”
我说:“参加了劳动,多挣些劳动日,就能多分些红利,也能缝件新衣裳穿,不用一直穿破衣烂裤的。”
二妞叹口气说:“哎,衣裳破就破吧,年轻人才穿新的,我老了,还穿新的干甚?”
我见没效果,就大着胆子说:“过去,他爹瞧不起你,你穿得也破里破表,怨不着谁。如今是能劳动就能享受,多劳动多分粮。你只要去劳动,他爹保险就对你好了。你想吧,全村的妇女都下地了,就你一个人在家?我瞧,还是下地吧,大家说说笑笑多好哩。”
二妞停住嘴,有点动心了,男人和自己“好”是重要的。虽然她嘴上还是说“人家劳动就享受,我不能劳动就受苦”,但起身送我走时,表情已经有些松动了。
当天,我又在沟里找到秦克林,把说服二妞的事给他说了。
秦克林反应很大:“那是个活死人,还能下了地?”
我说:“那可说不准,你要不支持,你也别拦着。是不是那块料,你得让她试一试。”
第二天,吃完早饭,我把那天开会表态要去的七个人招呼起来正要下地,李二妞拖着锄头从家里走了出来。我赶紧迎了过去,打招呼说:“咋,想通了?”
李二妞一脸不高兴:“嗯。他爹说我来着,你要吃饭,就去锄麦子;要不吃,就拉倒。纪兰你说说,这说的是个人话?我还能不吃饭?”
八个人到地里,我和桂兰一个一个手把手教她们锄地的方法。锄地时,我让二妞紧挨着我,开始她有些慢,锄到天快黑,别人锄两垄,她也能锄两垄。
当天晚上,我让村广播员在喇叭里表扬了李二妞。
二妞听了广播高兴地跑到我家说:“劳动就是好,明早我保证第一个到。”
第二天一早,那些出我难题的妇女们全部都来了,全村二十四个妇女劳力全部下地锄小麦,锄麦可不比刨地角,是个技术活,弄不好会伤了麦苗。我让宋金山找了几个年纪大的男社员给妇女们当师傅。妇女们大都心灵手巧,很快便掌握了,赶中午就全都由一垄锄成了两垄;到了下午,甚至已有人开始尝试着锄三垄、四垄了。
三十五亩麦地,我们三天就锄完了。
1952年(中),
争取同工同酬
妇女终于下地了,三天锄完了三十五亩麦地,本来是个大胜利,可没想到还是出了大问题。合作社给妇女记工分,每个妇女每天记五分,才顶半个男劳力,十分是一个劳动日。满满锄了三天小麦的妇女们不干了,说还不如在家纳鞋底,纳一对鞋底也能赚三升米哩!这参加劳动,本来出了力了,也不落个好。
这是我没想到的情况,妇女的积极性一下子没了,我怎做工作,一点都不顶事。除了张雪花、吕桂兰等几个妇女表态还要下地外,其他妇女全走人了。
我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怎也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呢?我把妇女发的牢骚捋了捋,分成这几种:一是男人轻视妇女,说妇女干不了个甚;二是妇女不积极,说家里事多出不了门;三是劳动半天,显不出来,不划算。
这些话中,“妇女干不了个甚”顶多是个理由,“劳动显不出来,不划算”才是要害。妇女在劳动中要“显出来”,就必须能“干了个甚”。只要妇女在生产中能和男人干同样的活儿,男人就不敢小看。妇女要“显出来”,就不能把工分记到男人的名下,谁干的就记谁;谁干得和男人一样多,就应该和男人记同样的工分。
我想到这儿,一看天快亮了,就穿上衣服往合作社跑,我要找合作社委员会反映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