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5)

校长的两小时课,挺不自在,学生脾气不小,神气得很,交了一篇“汉书卷数考”。午饭回家吃,饭后在院中阳光下,小坐看报,今日薄阴阳光不暖,本来想今日去新新看电影,可是此时兴头又小了下去,随意先过去,斌在屋里看下册的《娜娜》,我借给她的,我进去了,只是看了我一眼,仍然高翘两足在另一椅上看书,也不理人好像屋子里没有人一样,我却找来了今天的报看了一刻,她还是不搭理人。书桌上摆着布料,要作活的样子,可是又在看书,虽然假装无事的样子,沉默地看书,可是由她不安的态度和不时小动作的样子中,显然她不会那样漠然无动于衷的,后来她不知到厨房去做什么事情,我却因为这种静寂的空气受不了,心里也好笑,没事跑来恰好遇见小姐不高兴给你冷板凳坐,多无意味。于是我匆匆地看完报纸,搁下,趁她在南屋,我也就沉默地回来了,到家一看屋中全没人。小妹被李娘带去看牙,娘在厨房,冷清清的,寂寞得很,回想起来也好笑,真是自找没趣,电影也不看了。斌冷我一下子也好,省得我一天二十四小时无日夜地心里老惦着她,冷静一下我的热情,安静一点,专心去整理应付功课才好!下礼拜交校长的东西,一点还未写呢,又是不少!写到这正是两点四十分,忽然接到泓的一封信,冷嘲热讽的胡扯一阵,我多日不去信与她,她也未来信,我以为她早竭了心了,谁知她又来信了呢?来信说她赛球输了,进了校队,我不知道也未去看,实在我的功课也不轻呢!又这个又那个的,还有些文章还没有交先生呢!和别人借来了许多书也未看呢?都堆在桌子上,一看见就烦了,有时想起来人活着,说有意义,就有意义,说没有意义就没意义,左不是那么一回事,灰心时想起来觉得有时活着真是没意思透了,还是小孩子们好,天真未泯,一天到晚老是快乐得很不知忧愁为何物?隔壁简易小学墙那边不时传过来一阵阵的儿童的歌声,吵闹声,嬉笑声,令我为之神往,回想起幼时宝贵快乐的时光,不觉泪下,这时谁又知我,谁又能安慰我?斌!她是不知道我的。唉,别想了,未来世上快乐的事情比忧愁的事就少吗!但有时烦恼亦未免有点是作茧自缚了,自己这方面就是烦闷死,相思惦念死,而对方--斌--她却正未知道一丝儿呢?也许根本无意,有你无你又与我什么相干呢?那我又何必自苦若是?!

今天的阳光不暖和,下去得也快,四点多,就半边西山了似的,坐在院中也有点凉了,看了半小时的书就进来了,正在抄写笔记中,忽然铸兄由保归来,提着大包小件的,又是多少礼物,可是又不是什么熏鸡酱菜,还有什么新鲜的玩意?有时我觉得他送礼联络情谊固好,但是有时太多余,太耗费了,这次归计整整两个月,九月六日归来一次,据说回去又病了一次,近来才好一些,口眼歪斜,已好多,只尚有一点余痕,已无大碍,人则较前消瘦多多,精神不好,觉甚疲倦,身体亦不大强,想不到他突然又回平来了。据说廿日后在保结婚,休息一刻到西院小坐,晚饭时铸兄忽语我“黄伯贤在西院和小孩子玩呢?”我猛一听一怔,后来也就作不介意过去,可是心里就又意起一阵子思潮来,方安静下去,一会的心又想这想那起来,我不知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又得罪了小姐。今天去了,不理人,干这谁受得了,诚心诚意的交往,反受了白眼,正是不值得,可是手里还拿着我借给她的书在看,我真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我一礼拜,也就是礼拜六、日、一,三天可以看见她,别的日子都没有工夫呢!唉!我又为什么她给我什么样的侮辱,不快,或白眼,我都能忍受呢!这也是缘分吧?说不清楚的道理,恋爱这东西是甜极了,也是苦极了,在你没有恋爱以前,自己先打量打量自己是否能够兼受得起恋爱所予你的痛苦的折磨,决定可以后然后再去接受,或是去爱一个人,否则一沾染上,摆脱就费了劲了!我现在有时令我自己弄得哭笑不得,没有法子办了!今天

董毅、刘淑英在蜜月中。婚后五日摄

斌又过西院去了,只盼她是有事过去了,或是询问何大夫来不来的话,不是无事串门去,平常她不是看不起他们吗?别弄得日子久了,上了他们的当就糟了,那些坏的习气不会沾上我纯洁的斌身上才是,想起了若有什么不幸发生,我现在就替斌在危险,心都发抖起来了,对西院将采取那种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唉,不想这个了,斌也不知道呀。晚饭后继续整理完了笔记,铸兄因为乏了,今日亦未出门,早早就休息了,李娘和小妹八点回来,由五姊家带回一袋面来,昨日听说五姊又代订了一石米,不知能否有,近来米面虽受统制,但总算有了,不致说完全没有的恐怖谣言,平民的生活,枯寂干燥的生活无味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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