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9)

9月18日星期一晴和

天气太好了,一辈子恐怕也难得碰上多少个这么好的天气。秋天的太阳暖和得可爱,也没有一点讨厌的风,真是初秋标准的好日子,做什么都是好的,可异的是我自己的心情与环境,再也提不起好的兴致来,辜负了这天赐的大好时光。

九点左右的光景由斌家归来,她对我的神气显然是有了异样,怀着满腹疑心和半自慰解的心情归来,立刻骑车跑到孙祁家打电话给五姐,叫我去她家有话讲,挂上就走。

北平北新桥大街

进城门受检查,每一胡同口都有日军士兵在把守,明晃晃的刺刀装在枪口上,威严得很,旁边陪着一个中国警士,我立刻感到是要戒严了,并且下意识的感到今天是什么日子。五姐的意思是昨日会谈的结果大哥咬定毫不能通融,并且说了许多废话,总而言之是钱不拿出来分,退步和他讲也不肯,真是不通人情之至,说了许多荒唐的话,令人哭笑不得。末了五姐劝我让步,兄弟法庭相见总是不好,由五姐处出来至三表兄处留用午饭,饭后三表兄亦言大哥言语坚决,太不近人情,天下事唯情理二途,不知告之,今其均知,但不办,不近人情如此!出至九姐夫处亦无何好办法,主张法律解决。于是又至林清宫访林笠似四兄未在家,闲候我至三时许始出门,留一条回来,今日奔波一日又无何结果,心殊闷闷,兄弟之情至此,真达恩断义绝之地步矣!

娘因着凉卧床上,衷心更为之一烦,各种的困难各方面的不如意,实促人生无聊和悲观,人生殊无乐趣,托尔斯泰谓“人生不是享福是一件很辛苦的工作”,真是不差。晚饭后卧床略事休息,八时半又至孙祁家打电话与林四兄谈约定明天早晨往访商谈家务。

9月19日星期二晴有风

清晨斌母忽来视娘病,谈顷之始去,今日的猜疑立刻符合,果然大前日夜四嫂过去谈话,大骂我们,并申述其理由种种,令亲者为之心碎,只知听一面之言的黄家当然都是认为我们罪大恶极,故斌突然对我态度如此。因此其主因也,可恶长舌败家妇,竟与我作宣传战,我固不屑理此,但我名誉所受损失莫大焉,心终不甘,我向来不愿向人言家事,此番迫不得已令我各处讲,心实不愿,亦实无法也,黄家之误会,设略有机会自当加以辩白,四嫂为人如何,我亦不必再在此大事苛责,亲友谁个不知,徒污我笔纸,何必!此殆亦我家运中之前生冤孽也耶!?九时左右至林家与四兄谈话之下,林四兄亦劝我让步千余元,亦不值见面法庭,如果能稍取回数百,损失一些,则亲友大众谁个不知。大家帮忙,所得之价值恐比所失之数尚多,我当时在极乱之心情下,反复三思,思之亦良是,正所谓塞翁失马安之非福耶?!遂于无可奈何情形下允四兄向大哥要六百之数。出至三表兄处又稍谈,三表兄又讲了半天,前三天大哥至彼处,与六表兄等三人拉谈之僵的情形,并大哥之言语坚决,两方面话均由其一人读完,大有不容外人置喙之余地,当时颇难堪,不近人情,不讲情理至极点。午后娘稍好起来,我因心绪烦极,卧床昼寝达二小时之久,终日未过斌家,思斌态度为之怃然,羡慕他家儿童乐甚。不幸的我,年方双十之人世不懂之青年,即令我应付此困难,繁复之事,真悲哀苦恼之极,大街上见其他学生青年,虽处此环境,但多少其无心事,回忆旧时儿童欢乐,中学生之黄金时代,当时不觉,至今思之殊令人神往不置也。我如每位同学多多,但思及津市及其他各地之灾民痛苦之情形,则我又如在天堂矣,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心亦为之一宽,晚阅老舍著《猫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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