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陷时期的北平市井写照(代序)(4)

我总是那般热烈的希望着,她始终绝望的当头给我一瓢冷水。我真不敢想到会有一天我爱的人完全在别人的怀里!但恶魔似的幻影在我眼前闪出,向我狞笑,一把尖刀刺入我心中一般令我痛苦,不由得使我退后一步,她这一句话,简直把我和她隔离得十万八千里还远,虽然现在是站在相距还不到七八尺远的地方,我近来觉我自己变得有些神经质,她却常在不介意中说出一两句令我十分痛心、灰心、悲哀的话,她自己却毫不晓得,而我更是习惯地努力抑制住我的反应,极力把他人完全埋在心中的一角,现在或许已经积下了不少,就像今天偶尔的一句话,在不到一分钟内,我内心所起的变化都是那么大呢!站在院中默默无言,静立了一刻,她遂招呼她小弟一同回去午饭了,我一直目送她走出大门,才怅怅进屋看报。饭后卧在床上看书,不觉睡着,连日真是疏懒之极,昨日下午七点多就睡,今日午饭后又睡,到三点多才醒。

四弟这人真马马虎虎的,明天考燕大附中了,还是那么满不在意,毫不着急呢!四点半了,终于过去看斌,本来因为她家来了不少人,想不去,上午她叫我过去我还在犹豫。但是情感终于战胜了理智,到了她家,她正在洗足,露着大腿十分肉感。和她在书桌上逗小宝弟玩了半天,不一刻她干妈等全走了,我就在外屋和她谈着,看了一刻报,说了些报上的新闻,书上的故事,她所需的安慰,我亦使她快乐,自己亦觉我二人未免有时过于大胆了,我有时想使别种方法,令她高兴,不愿令她失望。约六点我回来,饭后,在院子休息一刻,内心的燃烧,使我又走过去看她,她正好推车要出去,便问我可要一同出去,我于是回来取车,再去时,她又把小弟叫出来了,路上她告诉我如果我不去找她,则她会来找我的,还是我太心急了一些。因为有我和她一同去,她又叫出小弟,我心里有点不高兴,我下意识地感到是有意的,既是怕和我单独晚上出去,根本就不必招呼我就完了,平常白日出去不怕,晚上出去遛大街一会,就会出什么错了!?真是想不透,所以她每一提到这层,我终是不快的,也许基于我这一行的不快,而使今夜很不高兴的出去一趟。先修理好了手电灯,就到西堂子胡同口上一家布店,拍卖的已是关门休息了,我随口说夏天晚上凉快,以后可以看晚场去,她说今天去,我说“那哪成,事前没有和你母亲说好,回去该挨说了。”这本是她前两天自己亲自和我说的,我不明白的是,她会和陌生的男子在深夜一起看电影,吃饭,跳舞,而和我在一块出去看晚场,像避毒蛇般的可怕,而她又是说那么爱着我,岂不是矛盾吗!?(也许是因为我请不起她去新月食堂,又没去过北京饭店,晚上回来没有汽车送她回家的缘故吧!不过这是我这么想而已,我爱的斌不会这么想的,就是爱慕虚荣,也不至于这样被享受所迷惑吧!)她又半似浅笑,半似鄙视的说“你不请罢了,说别的干吗?”啍!我没有请过她看过电影?一时不觉脱口答道,“我怎么请得起呢?”说出了以后,她似有点变色,我也很后悔,她生气了,明明地叫了她小弟就往亚北走,也不再理我。我那时,为了自尊心当然也有点生气,虽是仍然爱着她,真想回家算了,但终于忍住,随他们上楼,吃了两根冰棍,静默默的,他俩的脸色真比冰棍还冰冷呢,一路上也没话,不高兴最好少讲话,勉强陪着她走。又到菜市口她给五妹买了东西,绕土地庙回来,一路上心里又气又难过,真是何苦,早知如此不去好不!?哪里是遛大街,简直是遛了一肚子的气,回来,真是难得痛快!想起早晨和晚上自己的痴呆,不觉可笑自己,又可恨自己,太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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