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7月2日的日记写道:
我这支笔太笨,一点也写不出,我现在是多么热烈、疯狂、不顾一切的那么爱着斌,偶尔翻阅以前的日记都不足以表示出我内心热情的十分之一,她简直是成了我的第二生命,她的一举一动,我都留心,甚至极琐碎的地方。为她想的地方的周到,她随便说的一句话和她所喜好或缺少的事物,我都尽我的力去办到,有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都不留心的事,我有时都会注意到。为了她甘心去奔跑去忙碌,甚至于不顾一切的忍受他人的闲话或讥劝。以前向来所不甘受的也都受了,各种的委曲也全都忍受,简直甘心为她的奴隶!我是那么的爱着她,做个爱人的奴隶也不算什么!何况并不是那么简单的问题,我简直是写不出我现在心里是多么的爱着斌,至于为了她而受怎么样的委曲,那都是我自己甘心愿意,每月的饭钱如果一个人花,绰绰有余,而自己愿意和她一块出去玩吗?她又没有敲我,是我自己去找她,每月钱不够用,那是自己愿意。她虽有时使我不快烦恼,但也有给我很快乐的时候。使我不痛快的时候,也不能怪她一人,大半我自找,但无论如何我是爱她的,无论以后,我自己这一方面怎么样,那都是我自己的事,并没有告诉她知道的必要。这一切一切,说不清楚,也许就是她自己所谓的上辈子与我二人的缘分,互相欠的债吧!她更时常幻想到下辈子,希望下辈子我二人能如愿以偿,猛看起来,在二十世纪受过新教育的青年不应该有这种迷信的思想,但她有这个幻想,便可以稍慰她今生的失望,也可以同时减少她的痛苦,也不错。但我始终不这么想,只是努力希望使她在今生来实现,因为我这近乎疯狂般的恋爱着斌,想起她来连自己都忘了,所以自己时时做出些近乎呆笨的事来,事后自己想想也不觉哑然失笑。就像今天吧,为了昨夜大雨,挂念着斌今天怎么去学校上班,一早起来,就先跑出去到下斜街口上察看,干的地方已是不少,可以骑自行车上班了,再回来,一看已是七点一刻多了。便骑车出去,在玻璃公司后街,全身浴着朝阳,一半欣赏清晨自然的伟丽,看见那残存的半截大烟筒,又被工人在继续拆除,暗暗为之叹息。就在那呆立约有廿分钟,左等右等斌也不来,心中以为斌走河沿了,一辆洋车远远过去,又以为她坐洋车走了,到七点四十了,我便失望走了,到邮局寄了信,又想起她也许去绒线胡同坐公共汽车,又跑到绒线胡同西口看也没有,顺路回家,买了几个油饼和麻花回来吃,心中十分纳闷不知斌是怎么去的?到家八点廿,吃了稀饭,五妹、小弟和弟妹在玩,我就闷闷地坐在椅上看报,不一刻忽听一个极耳熟的声音,随着进来的却不是别人,就是心中惦念不已的斌!心里奇怪她为什么不去上班?带了一个小孩子来闲坐。她告诉我今天告假一日,不为什么,就是不愿去,好在没什么关系,偷一天懒,休息一下也好。和她谈了一会,拿出麻花来给她及那小孩子吃。快十一点多的时候,因为娘要听书,怕人说话吵,便到里屋去坐,她也进来,一会小孩子哭了,她便带小孩子回去。小孩子是她干弟弟,一会,她又把那个可爱的小弟弟抱来,今天才睡醒一会,不如昨天惹人爱惜,但胖胖的,两眼黑漆漆的,天真无邪的看着人,是十分的好玩,斌十分的疼他,这胖干小弟弟,咬呀亲呀的吻个不了,十分表露出女子的天性,与母爱的潜发性来,我看了十分的好笑,和她在一起站着,逗着她怀里抱着的胖Baby,便幻想出哪一天斌抱一个她的小宝贝我来逗她玩玩呢!看她疼小孩子的样子,简直无以复加,我向她挑逗一句“如果以后你有了小孩,一定是只知疼小孩子,不顾得爱大人了。”她立刻毫不迟疑地说“那不干你事!”我听了心里一阵凉凉呆呆的,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