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类推到沸水自发地向室内散发热量这一日常现象,那么道理就不言自明了。如果把房间和杯子看作是一个与外界绝缘的孤立系统,那么沸水中的水蒸汽分子扩散到房间中,使得系统向更无序的趋势变化,系统的熵增大,直至最终水杯的温度与室温相同,热量传递过程就此结束,这时系统的熵值最大,也就是日常生活中最可能出现的情况。由此,沸水向室内散发热量就成为自然而然的过程,成为自然的常态。
在大自然中,我们看到雄伟嵯峨的高山,经过长年的风化,逐渐变成砂砾乱石;老树千年,最终也要枯萎风干,零落成泥。这看起来无法阻挡和改变,一切似乎都有无形之手在支配;所谓覆水难以再收,破镜不可重圆,这看似浅显普通的道理,其实蕴含着对不可逆的概念朴素而又深刻的认识;如果再作联想,那么唐诗“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中所咏唱的物是人非的感怀也就再正常不过了,年年岁岁所不同的便是熵增加了,人老物衰终究难以抗拒,这是有形世界的自然流露。中国古代的伟大先哲老子讲求无为而治,也就是遵循自然法则,而不妄为。简而言之就是按照最自然的方式行事,而最自然的方式其实就是熵增加的方式。对抗这一方式无异于与自然为敌。从上述意义上说,追求长生不老就好比痴人说梦。
进一步提升到科学理论的层面,上述的这些现象其实就是自然科学中着名的“热力学第二定律”在广义层面上的应用。上世纪八十年代,美国作家里夫金等在所着的《熵:一种新的世界观》一书中,将这一原理引入到了社会生活领域。由于书中的视角新颖且独到,一时间引发热议。
热力学第二定律也称作“孤立系统熵增原理”,可表述为:孤立系统的熵永不减少。换句话也就是说,孤立系统中的物质总是从有序向无序转变,向着混乱度最大的趋势变动。
如果将我们所处的地球看作是一个孤立系统,那么物质总是向着混乱度增大的趋势运动。因此,从这个角度说,我们所处的世界将会越来越趋向于无序。但事实上,世界的演进看起来是一种更加有序化的过程。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也越来越严密,呈现出一种整体上的有序状态。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矛盾,那是因为我们所处的地球并非绝对意义上的孤立系统。我们与地球外空间有能量和物质的交换,未来甚至会有文明的交流,或许已经发生或正在发生这样的文明交流,只是地球人不曾察觉而已。因此,将自然科学的原理在广义层面上进行应用的时候,需要考虑适用的条件和范围,不能片面化,更不能极端化。历史上曾有过把“孤立系统熵增原理”应用于整个外太空,从而得到了宇宙行将死寂,人类社会必将停滞的悲观论调,即着名的“宇宙热寂说”。其实这正是错误地应用了科学原理的适用条件及范围,从而片面地得到结论。
而对于有序或无序的状态而言,其在宏观与微观层面上的表现也有所不同。从自然科学的角度看,某一个系统在宏观上的无序与微观方面的有序并不相悖。1977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比利时物理化学家普里高金提出的“耗散结构理论”正是说明了微观层面上无序的系统中也会发生向有序方向的转变过程,也就是所谓的“自组织现象”。而从人类社会的宏观意义上看,社会整体的有序与局部的无序同样也不冲突。社会整体的有序通常要建立在局部无序的基础上,特别是作为社会成员的个人,其思想与行为的发展是从有序走向无序的,是趋向于自由的。如果要求社会每个成员的步调都整体划一,这种要求其实是反社会潮流的,只有在古代的威权社会下才有可能实现。而且,这种规整的有序结构在某些时候会导致更加不稳定的情形出现。因为整齐划一的结构意味着组织力的同时,也意味着更大的破坏力。此外,我们能否由微观上有序,就得出宏观上一定更有序的结论吗?不一定。有时候情况恰恰相反。宏观的无序状态产生不是源于微观的无序,恰恰是源于微观的过于有序。例如多米诺骨牌。倒掉一张牌,将会导致成千上万张牌倾覆,这正是源于相互之间有序的排列。如果将骨牌在空间杂乱地分布,那么仅倒下一张牌,并不会导致整体坍塌的事件。导致那种无序结构的出现是极其容易的。而要将坍塌的骨牌恢复到原先的有序状态,却需要费时费力地精心加以码放。这说明事物通常具有某种方向性,如果要反这种趋向而动,我们就需花费额外的代价。在看待和分析问题时,我们不能忽视熵理论的价值;当然,我们也不能过分强调和夸大熵理论的作用,从而陷入无所不包的“唯熵论”的藩篱中。熵理论只是让我们多了一面认识世界的镜子,提供了另外一种世界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