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富连成的演员议论说:“就是杨小楼那么大的角儿去关平,也没有这么火爆的场面啊!”
“今儿这戏不一般。”
“这还用说,今儿是新郎登台,场面自然火爆了。”
“不是这意思。知道前些天出什么大事了吗?”
“大事?噢,您是说小日本占沈阳啊,那叫‘九一八事变’。要不现在街上尽是游行的,要求政府发兵收回东北呢!”
“您说,这个当口演这出戏就没有点儿意思?”
那人稍微想了想,就说:“嗯,小日本就好比是九尾玄狐,忠心保国的关公父子降妖伏魔,给中国人解恨!要是这么看,这戏是有点儿意思。”
正是由于“九一八”事变,给这个本来喜庆、美满的婚礼笼罩了一片阴影。乐达义本来都想改日举行儿子的婚礼了,无奈织云公所和富连成戏班的定金已付,婚礼只好按时举行了。在这种情况下,乐家的叔侄同台演出这样一出降妖降魔的戏,当然有许多人会有这方面的联想了。
从这时开始,同仁堂一方面呈现出兴旺的景象,另一方面又受到国内外时局变化的影响。东北的老山参和鹿茸等贵重药材不容易进了,有些药因为受交通阻碍,又不好销了,经营上遇到了不少困难。1933年,日本帝国主义为割断东北抗日部队与关内的联系,扩大并巩固伪满洲国的疆界,进而蚕食华北,调集重兵进攻热河、古北口以东的长城一线,意图进占冀东。当时的中国军队虽然奋起抗击,但最终冀东还是沦于日伪势力范围之内。战争最紧张的时刻,北平城内也可隐隐听到炮声。当时北平人心惶惶,有些富人已经开始带着金银细软逃难,市面也发生波动,同仁堂的经营自然也受到影响。
过了一年左右,时局从表面上看稍稍稳定一些了,乐达义正在想着同仁堂怎么才能再往上走一步的时候,突然如晴天霹雳,乐达义又遭到一个沉重的打击:乐达仁于1934年7月10日在天津去世了。乐达义和乐家四房的亲友们十分悲痛。他们只知道最近乐达仁的身体不大好,常感不适,但并没有听说患什么大病,因此,他的去世就让人感到十分突然。乐达仁的死在今天看来其实就是长期超负荷运作造成的过劳死。
20世纪30年代,是中国民族工商业大发展的时期,又是外国资本拼命扼制中国民族资本的时期。
乐达仁在天津建立的渤海化学工业公司,发展势头本来不错。但是中国这个市场太大了,外国资本不能眼看着中国幼小的化学工业做大做强。它们一旦感受到压力,便会扯掉“公平竞争”的假面具,利用他们在资金、技术、市场方面的优势,全力打压。不只是乐达仁的企业有这样的遭遇,就连中国民族工业的骄傲——范旭东的公司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在外国资本的打压和排挤下,渤海化学工业公司的生存越来越困难。
达仁铁工厂虽然造出了小火轮,但是和技术力量先进的帝国主义国家相比,仍然落后,难以持久发展。
达仁堂虽然是中药企业,从表面看,和外国资本没有直接的冲突,但是随着西药的大量涌入,发展空间也受到挤压,以致乐达仁发出了“中药只能再经营二十年”的悲叹。
就在乐达仁的发展处处遭遇困难时,达仁堂似乎有了一个发展的良好机遇,世界著名的德国拜耳药厂要和达仁堂商谈合作。乐达仁为此很兴奋,并寄以很大希望。谁知几轮谈判下来,乐达仁才看出来,拜耳药厂关心的只是他们自己的利益。乐达仁认为药厂应当以“达仁堂”为名,地址自然也应当选在天津。可是拜耳药厂却坚持放在青岛,名称必须用“拜耳”。双方在厂名、厂址等问题上根本无法达成协议。这已经不是平等合作,而是在争夺控制权了。乐达仁为此非常气愤。
乐达仁不是一个轻易服输的人,为了达仁堂和所属企业的发展,他昼夜辛劳,四处奔波,不辞劳苦,甚至不顾身体不适,等到出现明显的病状时,一切都已无力挽回了。
乐达仁的死,使乐达义痛惜不已,他恨“天不予时”,七哥的壮志未酬,竟撒手而去。乐达仁在许多领域都有探索和开拓,未能见到成效,大都是因为帝国主义的打压和当时中国的国力不济,并非是乐达仁自己的原因造成的。乐达义痛感,自己失去的不仅是一位手足兄弟,更失去了一位事业上的得力支持者。
乐达义把兄长的遗体从天津迎回北平,为他举行了极具哀荣的葬礼。为此,他请来了“永盛”杠房出殡。这家杠房号称北京十大杠房之一,专为名人出殡。国务总理潘复、军阀吴佩孚和张宗昌等人,都是由永盛杠房出殡的。出殡之前,曾在在贤良寺停灵七七四十九天,白天鼓乐诵经声不断,晚上还放焰口,吊唁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出殡的当日,送葬的队伍长达数里,用了旧时丧葬礼仪中最高的规格,杠夫一律着从未沾过地的鞋靴和崭新的服装,一切用具都重新刷了漆。出殡队伍中摔盆的、执幡的、吹的、打的、哭的、唱的一应俱全。最后,乐达仁的灵柩被葬于海淀区董四墓地,即现在的福田墓地。
但是,葬礼办得再奢华也无法挽回兄长的生命。乐达义和乐家亲人心头的哀伤还未抚平,一场中华民族的灾难又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