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从“吃”来

 

周慕颐

人如果长期绝食,便要“呜呼”,唯有“不食人间烟火”者,才能无病无忧。倘使吃得过多,消化不了,反会生病。生病需要吃药,这里如果说是“吃”与“病”,有些循环道理,亦未尝不可。

《论语》杂志,上次出专号,以“吃”为题,而这次专号,以“病”为题。语云:“病从口入。”吃东西唯一要用口,所以我想《论语》编者,这次选定了“病的专号”,也许是源于上次“吃的专号”而来。因为吃多了,有伤胃的;没吃的,营养不够。以及吃了不当吃的东西,都可能生病的。虽然我们在“吃的专号”里,曾经看到许许多多不同和不平凡的吃,但如细想起来,不管哪一类吃法,是多少与病有些连带关系的。

大凡在生理上,或心理上,发生了不正当的感觉,不论是外遇或是内发的,其能使身体和精神感觉痛苦,或是不快,都可以说是病,揣其因果,又都与吃有关,兹就日常生活,所见所行,略而言之,能毋伤于幽默则幸甚矣。

                

 就连上海人的“吃豆腐”不就是“寻开心”么?(上海豆腐店,摄于民国)

饿了要吃饭,饿也就是病,故玩世的济公长老,曾谓:“熟馒头可以治饿病。”人如果长期绝食,便要“呜呼”,唯有“不食人间烟火”者,才能无病无忧。倘使吃得过多,消化不了,反会生病。生病需要吃药,这里如果说是“吃”与“病”,有些循环道理,亦未尝不可。

吃酒、吃烟、吃茶, 为的是使神经兴奋,但神经兴奋,并不是正常应有的现象。他如吃鱼生火,吃肉生痰,那更不消说,就连上海人的“吃豆腐”不就是“寻开心”么?

公务人员因待遇不够生活,也就是吃的问题,不能解决,不免要兼职兼商,迟到早退,假公济私,弊病百出。劫搜大员,贪污官吏,饱享胜利横财,吮吸人民膏脂,虽经舆论抨击,检举侦查,均以某种关系,不付惩戒。如果此公,在“吃人不吐骨”之后,一抹嘴,心中毫无感触,似乎此病已入膏肓,无可救药,假如良知未泯,则“饱吃”之余,总不免有些那个。

                      

准此就医,就应该多吃补品,有美国维生素、克宁奶粉,各种罐头更好……(民国奶粉广告)

富商巨贾,囤积投机,吃得脑满肠肥,在“十月里涨风”之后,五万元大钞,呼之欲出,但为的是怕来个什么“经济紧急措施”或者是“收归国有”,怎么不焦心?再说他们在“吃货”“吐货”之间,也少不了一忧一喜的心理。

再如,吃屁、吃苦、吃官司、吃耳光、下注被吃,其心中不快,是可想而知。吃教、吃素、吃裔,无非是媚神恃神,或媚外恃外的心理表现(当然是病态心理)。至于吃胭脂之流,还不是“寡人有疾”?

吃香,则恃友而骄;不吃香,则羞恼成怒。在政治舞台上,大小人物,吃香的时候,往往要“害政治病”。以退为进,及至弄得“吃勿消”,又要借病下野,或是出洋就医,这都是司空见惯的把戏。

为了秀色可餐,才会“相思病害得好苦”,也只有色中饿鬼,才会弄到花柳病。若说我们政府官吏,贪污与低能,这两大毛病,不是“尸位素餐”和“肉食者鄙”,便是追求物质享受,这何尝与吃脱得了干系!

再照编者的话,是“现在大家营养不足,心境多坏”。营养不足,当然是吃得不好,心境多坏非病为何?准此就医,就应该多吃补品,有美国维生素、克宁奶粉,各种罐头更好;再不如,也应该吃到家常便饭,以维营养,偏有不幸,多数人在吃战乱的果子,甚至于要吃树皮草根,吃观音土,吃炮弹,生命朝夕不保,还讲什么营养?至于心境坏,自然需要心药来医,据说在上的一两人,就可能转变,如果要像丰子恺先生所说的“赤心国”人的心,那怕只有在我们《论语》中见了。

最后我还要引经据典,来证明“吃”与“病”的关系密切。谁都知道我们中国同胞,向来以吃“顶好”于世界,但同时也被誉为东亚病夫,这不是更明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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