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都很会跳舞也爱跳舞。他们常出门到那个年代流行的俱乐部吃饭,然后在大乐团伴奏下,他们牵着彼此滑入舞池,舞池上他们是多么雅致的一对啊。雷最爱华尔兹,缓慢而罗曼蒂克,身体握持着彼此而栘动,眼睛则紧紧地守着对方。
都是海王星的迷惘子民,追寻伴随爱情而来的光辉与奇妙,也注定在魔力中消融丧身。
没有人是智者。
雷酗酒的问题愈来愈严重。他会突然消失好几天,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也不打算解释。有时候他突然沮丧莫名,有时他变得攻击性十足。他身边的朋友离他而去,再也无法忍受他的唐突挑衅。
有次雷去找他的朋友菲罗外出喝酒,菲罗说他太太病了,不想出门,想留在家中陪太太。雷不愿意接受,已经喝了不少的雷竟然冲上楼上卧室,狠狠地把躺卧在床上的菲罗太太拖下床。菲罗要他滚蛋,他听到雷走下楼,听到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他以为雷走了。没想到菲罗下楼,却发现雷之前打开又关上的是他家橱柜的门。雷拿出里头的手枪指着自己的头。
菲罗命令雷放下枪,离开他的屋子。这次他照办了。
这不是雷唯一一次试图自杀,往后的人生中,他试过许多次,他对他所处的生命情境极度不满,他无法控制沮丧突如其来的翻搅袭卷。
他在同事聚会中见到与自己同年龄的朋友与他们的年轻妻子,发现自己的婚姻有好大一块缺口,他永远无法分享他朋友那种与同龄妻子共同遭遇生命各阶段的经验。他看着自己同龄男子与妻子成婚、生子,他们的家庭逐渐成形壮大,那是他永远无法得到的一切。
当他发现西西谎报年纪的时候,是否感到欺瞒背叛?那份愤怒是针对妻子的,还是针对自己的?说穿了,这份欺瞒他一定知道自己也是同谋。
他不回家。他工作,工作之余与同事混,他参加大量的户外运动,周末参与足球队的练习与比赛,他报名参加飞行课程,还有南加州海岸盛行的水上活动,他的身材精实健美,晒足了阳光。他深以自己的运动才华与体能自豪,他在里头找到充分的力量与乐趣。当然,这些活动都是年老许多的西西一定被排除在外的。
他继续喝酒,消失的频率更高,他在外头租了小公寓,或睡在旅馆,喝醉时候半夜打电话给朋友威胁要跳楼,太多次了,没人当真,朋友只是逐渐远离。
关于居无定所的这件事情,是酗酒者的模式,因为永远搞不清楚是在探索还是在丢弃。
他是看重他的婚姻的,不断地偷情带来的罪恶感也因此更重。欺骗一个与自己同龄的妻子比较罪恶,还是欺骗一个年老又生病的妻子更罪恶?他违背自己的誓言,违背自己对爱的光辉的献身许诺,他认为自己低下的部分不是他那颗受伤的心。他看不起自己的是他认为一个人存在的层次高低,他认为他自己的背叛让自己低下。为了处理这份罪恶感,他喝得更多,在他过夜的旅馆小房间里头把自己喝到自杀边缘。
西西那时候身体已经出了状况,肺有问题,这个病症持续恶化直到她老死。
他留她赤裸地躺在床上
在五月闷热的夜晚
他在她枕边留下玫瑰
他在她脑子旁留下刀
还有一张便条,我不会回来了
一九二七年至一九三二年间是他们婚姻最糟的时期。雷三十九岁,西西五十七岁。雷的酗酒与不忠,不断失踪、威胁自杀以及随之而来的昏迷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