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莉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她一生中还没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这个姿势很好，”亚历山大盯着镜头说道，“但不要皱眉。”他抬起头，对米莉笑了笑，“想想快乐的事情吧。”
米莉感觉煎熬了好几个钟头，亚历山大终于拍完了照片。
“好了，”他说，“你现在可以起身了。”米莉从沙发上起来，静静地望着他。如果她恳求他，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或许他会心生怜悯。但也可能不会。一阵战栗传遍了她的全身，她不敢拿这个来冒险。
“你还有什么事吗？”亚历山大问道，一边收拾着摄影道具。
“没有，”她回答道。两人的目光交会了，米莉的眼中闪过一道恐惧的阴影。“谢谢你。”她又加了一句。
她头也不回地快步朝门口走去，强迫自己平静地扭开门把手，闪出了房间。当身后的门终于关上时，米莉感到了莫大的解脱，眼泪几乎溢满了眼眶。但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她闭上眼睛片刻，然后又睁开，伸手拿起电话。她对这个号码已经烂熟于心了。
“你好，我是埃索贝尔·哈维尔，”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请在‘嘀’声后留言。”
米莉郁闷地用力将听筒砸了回去，并愤怒地瞪着它。她必须找个人倾诉，这一切她再也无法忍受了。突然，一个灵感浮上心头，她再次拿起听筒。
“喂？”她朝电话那头说道，“是艾斯玛吗？我是米莉。我能去你家找你吗？”
米莉的教母住在巴斯市北部的一座豪华的大房子里，比较偏僻，还有一个封闭的大花园。米莉沿着小路朝她家门口走去时，艾斯玛正打开门，她的两只羸弱而苍白的小猎犬欢快地跑出来，在雪地上跳跃着，争先恐后地朝米莉身上跳去，把爪子轻轻地搭在米莉的胸前。
“快走开，你们两个小畜生，”艾斯玛训斥道，“别去骚扰可怜的米莉，她现在很脆弱。”
米莉抬起头，“很明显吗？”
“当然不是，”艾斯玛说。她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靠在门框上。她用乌黑的双眸仔细地打量着米莉，“不过，你一般不会大中午的打电话给我，然后马上就跑到我家来。我猜想一定是你遇到了什么状况。”
米莉望着艾斯玛锐利的目光，突然觉得有些害羞。
“也不是，”她说，一边心不在焉地抚摸着小猎犬的脑袋。“我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埃索贝尔又不在……”
“聊什么？”
“我也不确定，”米莉有些语无伦次，“各种事情。”
艾斯玛喷出一口烟雾，“各种事情。嗯，有点意思。你先进屋里来吧。”
客厅壁炉中的火烧得很旺，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一罐加热的葡萄酒正散发着醉人的香气。米莉将外套递给艾斯玛，然后舒服而感激地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她一直在想，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精明理智的女人怎么会跟自己那个迟钝的父亲有血缘关系。
艾斯玛·厄莫罗德是詹姆斯·哈维尔的远房表妹，从小在伦敦长大，家境富裕，跟詹姆斯的关系也并不亲密。但在米莉出生的时候，她搬到了巴斯市，于是和詹姆斯一家有了礼节性的来往。奥莉维娅对詹姆斯这位新奇的亲戚非常感兴趣，于是立即邀请她来做米莉的教母，觉得这么一来两家的关系就会更加亲密。但事情并不是奥莉维娅想象的那样。艾斯玛和奥莉维娅之间一直都比较疏远，而且，就米莉所知道的，她跟任何人都没有特别亲近的关系。巴斯市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位美丽的艾斯玛·厄莫罗德，有很多人都到过她家，受邀参加过她举办的派对，参观过她那令人惊叹的衣橱，把玩过她家里那些不断变换的装饰物，但却没有人敢说自己非常了解艾斯玛。虽然米莉是哈维尔家族中跟艾斯玛走得最近的人，但她却永远不知道艾斯玛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下一句话会说什么。
而且，她更不知道为什么艾斯玛会有那么多的钱。虽然艾斯玛的父母很有钱，但大家一致认为那不足以支持她这么多年来奢侈的生活方式。虽然艾斯玛偶尔会出售一些自己的画作，但是——按照詹姆斯的说法——那些钱还买不起她的一条天鹅绒围巾。而除此之外，她并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这件事情成为了众人议论、猜测的热门话题之一。最近流传在巴斯市的一个说法是：她每个月都会去伦敦，给一个上了年纪的百万富翁提供一些难以启齿的性服务，然后这个富翁会向她支付非常丰厚的酬劳。“说老实话，这都是些流言蜚语，”奥莉维娅在听到这则传闻时说道，然后她又叹了一口气，“但我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尝尝这个。”艾斯玛递给米莉一碟饼干，每一块都造型独特，非常精致。
“真漂亮，”米莉拿起两块饼干，赞叹道。其中一块上面点缀着漩涡式的可可粉，另一块表面则撒满了杏仁薄片。“你在哪儿买的？”
“我常去的一家小店。”艾斯玛回答说。米莉点点头，朝那块点缀着可可粉的饼干咬下去，一种犹如天堂般美妙的浓郁巧克力味道溢满了她的唇齿之间。艾斯玛所有的东西似乎都是从那些很小的、不知名的小店淘来的，这点和她妈妈不同——奥莉维娅总喜欢买一些人人都认识的大品牌的东西。Fortnum & Mason，哈罗斯，John Lewi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