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哈维尔来到皮纳可大楼的前门,用力扯了扯那个铸铁的拉铃索。在等人来开门的时间里,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皱起了眉头。这个地方实在是太漂亮了,太完美了,就像那种俗不可耐的好莱坞电影里面的奢华场景。如果钱能买到这些,他虚伪地想,那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宁可要我真实的生活。
前门发出轻微的一声响,锁开了,他伸手把门推开。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壁炉,里面的火焰正热烈地燃烧着。所有的枝形吊灯都已经亮起来了,但四处都见不到一个人影。他好奇地四处张望着,试图辨认那些不同的门。他曾经来过这里一次,所以还记得其中一扇通往客厅的门上悬挂着一具鹿首。但究竟哪扇门才是呢?他犹豫不决了几秒钟。然后,他突然有点恼火,于是朝最近的一扇门径直走去,把门推开。
但他搞错了。他推开门便看见满头白发的哈里,坐在一张巨大的橡木书桌后面,专心地听着电话。听见开门的声音,哈里抬起头望过去,眯着眼睛,然后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詹姆斯先离开。
“抱歉,”詹姆斯轻声说道,退了出来。
“哈维尔先生?”一个低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很抱歉,我没能早点给您开门。”詹姆斯转过头去,看见一个金发女孩。他认出来她是哈里的一个助手。“你跟我来吧。”她机智地把他带出房间,并随手关上了书房的门。
“谢谢你。”詹姆斯说道,对她的解围表示感激。
“如果你需要什么,”女孩和蔼地说道,“尽管吩咐我就行了,好吗?”也就是说不要再到处乱逛了,詹姆斯心里不悦地想。女孩朝他微微一笑,然后推开客厅的门,带他走进去。
奥莉维娅的美妙梦境被打断了,她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微笑着抬起头,准备跟哈里见面,但出现在她视线里的还是那个金发姑娘。
“您丈夫已经到了,哈维尔太太。”她说道,然后站到一边。
詹姆斯走进了房间。他刚从办公室下班出来,黑灰色的西服显得皱巴巴的,神情也有些憔悴。
“你来了很久了?”他问道。
“没有,”奥莉维娅强迫自己表现出高兴的样子,“没多久。”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朝詹姆斯走去,想要给他一个吻。就在她走到他面前时,那女孩识趣地退下去,并带上了客厅的门。
奥莉维娅停了下来,突然清醒过来。在过去的几年中,她和詹姆斯之间的身体接触已经变成只做给外人看的行为了。而现在,她感觉很尴尬——离詹姆斯这么近,却又没有一位观众在场,也没有任何理由。她望着他,期待他能帮自己解围。但他却一副茫然的表情,奥莉维娅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她只好向前倾过去,她的双颊微微泛红,在詹姆斯的脸颊亲了一下。然后她立即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端起香槟喝了一大口。
“米莉呢?”詹姆斯毫无表情地问道。
“她跑去打电话了。”
奥莉维娅望着詹姆斯,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喝了一大口。然后走到沙发边,坐下来,两条腿舒服地向前伸着。奥莉维娅的目光落在他的头顶上。他有着一头黑色浓密的头发,因为下雪变得有些潮湿,但还是梳理得很整齐。奥莉维娅的目光沿着他的发线漫无目的地游走着。突然,詹姆斯转过头来,她迅速地把目光移开。
“现在……”她开口了——但立即又停下来,抿了一口香槟。她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锦缎窗帘,望着窗外的雪夜。她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和詹姆斯独处一室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当然,也记不起上一次跟他轻松自然地交谈是什么时候了。一连串的话题从她脑海中掠过,就像传输带上的真空包装食品,每一个都显得很无趣或是不适合。如果她要告诉詹姆斯巴斯市里最新的八卦新闻,她就必须要先提醒他这些主人公都是什么人。如果她要说婚鞋的闹剧,她就必须要先解释高密缎和竹节丝的区别。似乎每个话题都必须配备一个冗长的解释步骤,她觉得实在太麻烦,决定还是不说了。
曾经,在很久以前,他们之间的谈话就像一条无缝丝绸那样流畅。詹姆斯总是带着真诚的好奇和快乐听她讲故事,而她也总是为詹姆斯不露痕迹的机智而开怀大笑。他们给彼此带来欢乐,开心地相处。但最近,詹姆斯的那些笑话却总是带着一丝奥莉维娅所不能理解的痛苦;而每当奥莉维娅开始说故事时,詹姆斯的脸上也总是浮现出一种极度的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