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米莉说,“快去吧!”
她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西蒙走到车边,打开车门,上车,沿着街道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西蒙总是很忙,总是赶着去工作,去做事情。就像一只每天都要出门的小狗,无论是去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或只是出门溜达让自己开心。他无法忍受浪费时间,更不能理解为什么米莉可以无所事事一整天,为什么可以在周末来临时还没有一个计划。有时他也会加入她,过一天游手好闲的日子,但是要不停地说服自己:放松一下也不错。然而,没过几个小时,他就会一跃而起,宣布要出去跑步。
米莉第一次见到西蒙,是在别人家的厨房里。他在一边用手机打电话,一边吃薯条,同时还浏览着电视文字广播上的新闻头条。米莉正在给自己倒酒时,他也把杯子伸了过来,利用谈话的间隙朝米莉笑了笑,说了句“谢谢”。
“旁边的房间在举行派对。”米莉好心地告诉他。
“我知道。”西蒙心不在焉地回应道,目光又回到了电视文字广播上面。米莉见状,转了转眼珠,便自己离开了,甚至懒得去问他的名字。然而,到了傍晚,西蒙也加入到派对中来,走到米莉的面前,彬彬有礼地介绍了自己,并为之前的怠慢而道歉。
“刚才正好在播报一则我非常感兴趣的商业消息。”他解释道。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米莉问道,举起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口,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些醉了。
“要看情况,”西蒙回答道,“看你是谁。”
“任何事情不都是这样吗?每条好消息都是另一些的坏消息,就算是……”她茫然地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就算是世界和平,对军火商来说也是一条坏消息。”
“没错,”西蒙缓缓地说道,“的确是这样。不过我以前从来没这么想过。”
“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伟大的思想家。”米莉说,努力压制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让我请你喝杯酒怎么样?”他问道。
“不要喝酒,”米莉回答,“你可以给我点根烟,如果你愿意的话。”
西蒙凑上前去,小心地用手掌围住火焰。米莉注意到他光滑的、晒成古铜色的皮肤,粗壮有力的手指,身上还有一股好闻的须后水的味道。然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看见西蒙棕色的双眸正热情地望着自己。米莉惊讶地感到自己背后有一阵刺痛感,而她只是浅浅地微笑着回望他。
过了一会儿,派对的灯光由亮转暗,大伙儿也从站着聊天变成了三五成群地坐在地板上吸大麻烟卷,聊天的内容不知怎么地转到了活体解剖上来。上周米莉感冒在家无聊之时,恰好看了一期《开船旗》关于活体解剖的特刊,因此她便列举了很多确凿的事实和数据,逻辑推理的深度也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高。西蒙充满敬慕地凝视着她。
几天后,西蒙邀请米莉共进晚餐,聊了很多有关商业和政治的话题。米莉对这两个方面都毫无了解,只好微笑着对他的观点表示赞同。晚餐结束时,在他们的第一次亲吻之前,西蒙对米莉的洞察力和理解力大加赞美。虽然米莉想告诉他事实,说自己对政治和商业——甚至可以说是大多数的事情都一窍不通,但西蒙只是责备她的谦虚。“那次派对上我已经见识过你的才华了,”他说,“那个家伙的愚蠢观点被你批驳得体无完肤,你的见解比任何人都要深刻。事实上,”他又加了一句,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她,“我已经为你倾倒了。”米莉本来还想要说明自己的信息来源,但却只是靠他更近,好让他再吻她一次。
西蒙对她的第一印象一直都没有纠正过来。他仍然经常指责她太过谦虚;仍然坚信米莉和自己一样都对那些高雅的艺术展览感兴趣;他仍然会在美国总统竞选的问题上跟她探讨,并兴致勃勃地听取她的看法。他认为她喜欢吃寿司,喜欢读萨特的作品。而米莉既不想误导他,也不忍心让他失望,便只好继续任由他继续保留并强化对她的这种印象——若要她扪心自问的话,这种印象其实并不怎么符合事实。
他们俩真正在一起生活后会是什么样子,米莉并不知道。有时候她会很担心,因为真实的自己和西蒙印象中的形象实在是差太远了。等他第一次看见她阅读那些低俗的言情小说而哭得稀里哗啦时,她就会原形毕露,西蒙就会发现她是一个骗子。但有时,她又会觉得西蒙对她的印象也并非那么离谱。或许她是没有他想象得那么成熟,那么有内涵——但她可以变成那样。她可以成为那样一个人,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把她那些旧衣服都扔掉,只穿新买的就好了。偶尔发表几句精辟的见解——大多数时候保持安静。
在两人刚开始交往时,有一次,在皮纳可公寓里,米莉和西蒙一起躺在他巨大的双人床上。西蒙说他觉得米莉是个特别的女人,因为她没有问过关于他父亲的任何事情。“大多数女人,”他苦笑着说道,“总是很想知道做哈里·皮纳可的儿子是什么感觉。或是希望我给她们介绍工作之类的。可是你……却从来没有提过这些事情。”
他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米莉,而米莉只是睡意朦胧地微笑着,喃喃地说了几句自己都没有听清楚的回答。她无法告诉西蒙的是:她之所以没有提过这些,是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哈里·皮纳可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