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想死。
来来回回地想,究竟,当初买了帕拉斯这条命是不是对的选择,看吧,如今多了头痛的悲剧,这条小命会否一直走下坡,继续发生更多悲剧?
然后,她又后悔没答应帕拉斯的求婚,也许,那才是真正的幸福。
抑郁、沮丧、胡思乱想、钻牛角尖。她已不懂得往好的一方去想,也忘却了她得到过的一切美好。徘徊思绪内的都是负面,魏龄的世界被埋在黑色的烟雾中。
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
继而,她真的去死。
菲佣替她注满一缸热水,魏龄泡在当中,明明肉体是舒适的,但心忽然碎了,灵魂在刹那间崩裂。她流下无声的泪,茫然地拿起刀往腕上割,一刀又一刀,也不觉痛,伤口倒是有点凉。蓦地又头痛了,她张大嘴巴无声地叫,又以血手抱脸。血水浸花了半张脸,血刺痛了眼睛。她真的很想死很想死。另一只手腕尚未割破啊,于是她把刀放到浴缸边,手腕置于刀锋上磨。
磨到无力才收手。当两手放到水中后,便染成了典型的猩红一片的自杀画面。
魏龄在半昏迷后被菲佣救出,接下来她听见救护人员的对话。神志不清的她被送上救护车,她看见有人为她急救,又听见有人说她情况危急。
她被搬搬抬抬送进了急症室,她觉得很吵啊,也很混乱。她听见有人说她没救了。
魏龄陷落进无意识中。
白光汹涌,她被卷进她的前尘。
童年的她早熟懂事,承受着没有爱的空虚,长期照顾年迈的父亲,也甘心为母亲所劳役。对父母的孝顺得不着任何回应,她十三岁便自立了,当上模特儿后,她曾经以为从此会得到有价值的人生。
她看见自己在干着模特儿的工作,她穿着暴露,被一大堆男人围住拍照,一边摆姿势一边想,收工后便能有一千元的收入,正好用来交水电费和管理费。她又看见自己与一个男人做爱,那个男人答应她替她交下学期的学费,她觉得有点感激,但又有点委屈,他替她转了个姿势,然后她想,食宿费可能得靠别的男人,但男人都精明啊,想花他们的钱也不容易。不知怎的,她觉得绝望,拼命去活,营营役役,到头来总是一场空,她不是成功的模特儿,也不是成功的情人,来来去去,也快到三十岁了,没钱没事业没男人没家人,也快将没青春没吸引力。幸好,遇上丈夫,他娶了她,给她一个家。
她怀了他的孩子,以为从此生活会安稳,可是,命运总不忘记与她玩游戏,丈夫死了,大部分遗产留给前妻和她的三个儿子,她得到的仅仅够生活。怎么了,又是白忙一场,什么也得不到。
怎会忘记邂逅帕拉斯的人生的冲击?她伏在画廊的橱窗前,惊异地发现,帕拉斯所画的每张沮丧的脸,居然价值数百万,这真是震撼极了,自己的脸孔每日都沮丧呀,而且更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却一分一毫也不值。
什么是有回报的人生?这就是了。付出的努力能被欣赏,能换取报酬,由努力换回尊严与自我价值。在发现了帕拉斯的人生的一刹那,魏龄便已经爱上。
她爱上了帕拉斯的人生,她爱上了有回报的人生。
魏龄每日走到画廊外窥看帕拉斯的作品,有时候,更能看见帕拉斯的真人呢!听说帕拉斯被长期失眠困扰,但魏龄仍然认为他活着的是完美的人生。
她以自己黯淡绝望的生命去欣羡别人丰足的生命,世上有那么多幸福和幸运的人啊!要是能活上他们那些有回报的人生,会是多好?
心灵的呼唤召来了人生拍卖会的关注,魏龄没忘记把申请成为竞投者资格的表格投进邮箱的一刻,不过是递上表格啊,也如此希望盎然。
后来,打败了其余的竞投者,魏龄买到了心头所好。抛弃初生儿子的瞬间,竟成为兴奋的回忆,那代表了与前尘告别,做足准备投入买回来的新生。
往事已了,被白光冲击的她双眼如梦。
忽然,有人叫唤她。“编号七十五的买家!”
魏龄在白光中回头,看见了金发的娅娅与红发的纳纳。
她雀跃地向孪生姐妹走去,并与她俩拥抱。“再见你们我好高兴啊!”
金发的娅娅用一双空空如也的眼睛望向魏龄,对她说:“我们都很挂念你。”红发的纳纳亦以相同的空洞眼睛望着魏龄,并说:“你已在新生命中活了四年十个月。”
魏龄由一双孪生姐妹的空眼眶中看到她们身后的白光,她记起第一次看见孪生姐妹的眼睛时的惊惶。“对了!不知不觉,已经四年十个月了!”
孪生姐妹头碰头,白光由她们的眼眶中放射出来,此情此景,真是不可思议。“多高兴,你在新生命中发挥出色,你的艺术成就屡创高峰。”金发的娅娅先说,然后红发的纳纳续说:“我们佩服你思潮泉涌,你总是灵感不绝,创作力量鼎盛!”
魏龄仍旧雀跃。“对啊!我买对了命!我活得很尽情!”
孪生姐妹眼中的白光消散,头部也不再相连。“我们也看到,你一直努力抵抗失眠的苦!”金发的娅娅说。“同时,你最近还要处理头痛的问题。”红发的纳纳又说。
魏龄便忧心起来。“那真是个大问题!那种头痛简直天崩地裂!这是我的命运的新问题!”
金发的娅娅问:“你的新生命没有其他问题了吗?”
魏龄思考了片刻:“好像……好像……没有吧!”
红发的纳纳惊异。“啊,她遗忘了!”金发的娅娅说:“她的意识好模糊!”
孪生姐妹再一次头碰头,高声对她说:“编号七十五的买家!”
魏龄惊醒地望向她们。
白光再一次由孪生姐妹的空眼眶内放射。“你的最新问题是:你自杀!”
魏龄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什么?我自杀?”
金发的娅娅告诉她:“对呀!所以你正悬于生死一线!”红发的纳纳说:“所以,你跌入了白光之路!”
魏龄好像有了点头绪,她呢喃:“啊……我……自……杀……”
孪生姐妹眼眶内的白光消散。金发的娅娅问:“你是不是有意交还这条命,重新活回你本身那条命?”
魏龄被引领到另一个问题之上。“交还这条命……”她反问。继而,仿佛记起了些什么。“对了……帕拉斯向我提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