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Def inition(1)

帕拉斯离开了,他的人和他的游艇都不在这城市内。

魏龄起初忧心,继而懊悔,然后吃不下,又重回失眠的局面。孤独地躺在床上,她凄凉地哭起来。原来,她是如此舍不得他。

魏龄没有真真正正地失恋过,她也不肯定自己是否正在经历失恋。接下来,她失却了创作的欲望,她横卧在画板前,什么也不想画。

她缅怀与帕拉斯在游艇上共度的时光。忽然,她不那么喜欢她的画室了,她但愿能立刻走到他的游艇上,乖乖地、好好地被他抱拥。

画廊以魏龄的指纹美女系列做出展览,结果好评如潮,画作全部售罄,一下子,所有正面的评论回来了,魏龄重新坐回艺坛天后的宝座。

然而,不知怎的,这次成功带来的兴奋非常淡然。听罢画廊职员报告好消息后,魏龄放下电话,接着深深叹了口气。望向窗外的大海,她发现,她盼望的是帕拉斯回航归来。

那个晚上,魏龄分别服用了三种不同药效的安眠剂,心跳减慢了,意识模糊了,可是,仍然睡不着。眼泪无声地由眼角淌落枕畔,有谁可以告诉魏龄,帕拉斯可会是她的生命中最重要的解药?是不是一定要有帕拉斯在身畔,生命才会完好?

魏龄明白,帕拉斯的爱情是有目的的,他最想要回他的人生。纵然如此,都是一个双赢的局面,如果帕拉斯不食言,魏龄便能享受由帕拉斯奉上的爱情。

从此,有人呵护关爱,有人倾诉心事,有人分享悲喜,也大概,从此身心健康,不再失眠。

魏龄曾经坚持,创作是她唯一珍惜的事,然而,事实可会如同她所坚持的一样?

她拒绝帕拉斯的时候说过,她买他的命回来,为的是他的艺术天分,从中,她能以她买来的天分创作、表达自我,然后换取成就与生命价值。

她一直相信这就是她能拥有的全部幸福。

难道,她一直相信的,都是错误的事?

女人常面对两难的局面:爱情与事业两难全。

魏龄想到的是,如果有天让帕拉斯活回他的命,她就要重活自己那条命,她将失去创作的才华,到了那一天,她可以干什么?

要不然,在今天便彩排一下?

魏龄告诉自己,容许自己有所选择,是对自己仁慈的表现。

也许,画画与创作,并不是一切。

她封笔不再画画,她要求画廊职员教她管理画廊。活回前尘的话,不能画也能做相关的行业啊。

魏龄发现了文职工作的琐碎和难度,文件往来要清楚有条理,与客人和同事的沟通要充足,当向客人推介其他画家的作品时,千万别硬推销,也要熟知世界各个拍卖会的竞投状况,用心记住代理的画家的最新身价。

魏龄觉得比作画要难,以上工作也不是她最擅长的。她怀疑,皆因长期失眠,她总是记性不好,反应也有点迟钝,每日的办公时间又长,非常难以集中精神。连续上班两星期后,魏龄无意间听见有同事抱怨她的工作能力,她当然觉得受伤害了,唯有安慰自己,工作失当是因为失眠,如果重活前尘,便不再有失眠的问题,也该不会应付不了一般文职的任务。

日间工作不顺心,反而晚上想作画,横竖都没法睡。忍耐了三星期,终于她决定解除封笔,涂上颜料挥动画笔,随心便画。她画了一个以双手蒙眼的女人,女人看不见前路,活像她的处境。

一开始画便停不了,一口气画到天已发亮。魏龄感叹,这才是她真正喜欢与擅长做的事。

但她还是决定继续上班。那一天,大概运气不好,接载她的司机心脏病发,座驾失控撞到山边。魏龄伤了头部,与司机一起被送进医院。

两人都没有大碍,不过,自此魏龄不只失眠,更有间歇剧烈头痛,每日十几次头痛欲裂,痛得抱住头跪跌地上。

那种痛,恍如山崩地裂,她总以为,再痛多一秒她的脑袋便会爆炸。

无奈,魏龄打消了上班的念头,她日日夜夜窝在画室中忍受头痛与失眠的苦。这条命从此不只要承受失眠,更要承受头痛。小命一条,居然如此苦不堪言。

魏龄的意志力被打沉了。血肉之躯能承受多少的苦?刚刚挥笔画了一抹红色,立刻又头痛了,痛得无法紧握画笔,痛得但愿世界与她一同在此刻就到末日。

什么都不要了,人命与整个世界,都不要。

她的两名菲佣把她接回市区的家休养,菲佣不时替她按摩,倒茶奉药贴身侍候。头没痛时魏龄想道,如果继续活着此生,她所能得到的关爱,会不会只有来自两名菲佣?

一晚,魏龄罕有地入睡,甚至有梦。她梦见帕拉斯把一封信交给她然后话别,她目送他离开继而细阅那封信,原来帕拉斯决定不等待她了,帕拉斯打算独自活下去,当大限来临之际便重新投胎。魏龄看见梦中的自己淌下两行泪,她也听得见自己在梦中的心声:难道我就这样放弃帕拉斯?难道我就这样放弃选择我的人生的机会?

魏龄是哭醒的,哭了片刻后头又剧痛,这一次她甚至痛得呕吐。

往后数天,魏龄陷入严重的抑郁中,生活中的一切事情都让她感到挫败,孤独感笼罩她,情绪面临崩溃,灵魂仿佛已被撕成碎片。她觉得混乱、不知所措、无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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