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法的冒险故事
唐诺
先来看书中的几段话:
首先,是“马其顿内部革命组织”的某牧羊人。他协助伊凡·谭纳穿越希腊和塞尔维亚边界,为的是谭纳要去看他那个传说中他日会成为马其顿革命领袖的儿子——“国界?”他笑了起来。“什么国界?”他双手握拳捶着大腿。“国界?只因为希腊人和塞尔维亚人在马其顿的心脏地带画了一条想象的线,就表示有一条国界吗?只因为专制君王和压迫者拉起带刺的铁丝网,设立了岗哨,就能构成一条国界吗?”……“所以我们得找个地方,越过边界境会比较容易的,”他说,“我们就扮成两个赶着羊群的傻牧羊人。山羊会懂什么国界或带刺的铁丝网吗?山羊只晓得哪里有草就往哪里去吃。”
其次,是米兰·布泰奇,小说中前南斯拉夫社会主义共和国的内政部副部长,大战期间的反抗军领袖,战后铁托政府的重要组织干部,也是极受尊敬的学者思想家,他写了一本有关巴尔干半岛前途的书,谭纳要把书连同作者运回美国。——“但战争总是与我们常相左右,我怀疑往后也会是如此。我知道过往的战争是什么样子。我一辈子都在研究历史,谭纳先生,而且我知道战争的成长模式,史无前例的大国投入史无前例的大型军队,彼此对抗。你知道那首诗《多佛海滩》吗?那是英格兰诗人马修·阿诺德的作品。我还记得其中一句。‘无知的军队在夜色中交战。’所有的军队都是无知的,谭纳先生,而且所有的战争都发生在灵魂的黑夜。现在我们的世界由巨大的国家组成,不是吗?苏联、美国、西欧共同市场、东欧社会主义国家。大国和多国联盟。多年前若有两国交战,寻求和平的人可以走上五十里路到另一个国家,这样他就不必担心自己置身于战火之中。小型国家打小型战争,小型军队打小型战役,世界仍持续运作。但想象今天一场战争发生在美国和苏联之间,我们能走到哪里去?躲到哪里去?整个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然后,是伊凡·谭纳自己想的。彼时他急于找出逃离拉脱维亚的办法,遂只身前往爱沙尼亚的海港首府塔林碰运气。这番感受和心思颇有点康拉德的味道——“塔林的港边酒吧就像任何港口的港边酒吧一样。大家聊着女人和船,拼命喝酒,店里有十二种语言同时在交谈,而在这一切之下,是一种对法律和秩序的良性漠视。骨子里,每个船员都是走私贩子和无政府主义者。当一个人大部分时间都航行在开阔水域,身边是来自全世界各地的水手,他就会学会不要太服从于地球占四分之一土地的政府——出于某种神秘的理由,上帝觉得应该糟蹋掉这四分之一的地球,于是覆盖上陆地。”
当然不只这三段,但先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