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对吧?”赫塞尔看着照片说,“看起来好甜美!是几岁照的?”
“大概十一岁。”坎迪斯勉强挤出笑容。
“这是你爸妈?”
“是的,”坎迪斯设法维持平常的音调,“这是我妈,还有──”她略略停顿,“嗯──这是我爸,他……已经过世很久了。”
“喔,我很遗憾,”赫塞尔说,“他很英俊,”她再次凝视着那张照片,接着抬起头微笑,“我猜你小时候一定备受宠爱。”
“是啊,”坎迪斯试图保持微笑,“嗯──你知道,爸爸都是那样的……”
“的确,”赫塞尔说完,看了那张照片最后一眼,将它放回壁炉上,“嘿,你不认为吗?”她走近坎迪斯,伸手热情地搂着坎迪斯的腰,“我们两个住在一起,一定很有意思!”
那天半夜,在吃完四道菜的晚餐,喝下超过她正常酒量的夏布利│酒后,洛克萨妮回到她下榻艾芙罗迪湾饭店的房间,服务生已帮她将床罩掀开,灯光转暗。电话上的留言灯闪烁着,她踢掉鞋子,坐在床上按下留言键,并且拆开放在她枕头上的薄荷巧克力。
“嗨,洛克萨妮?我是玛姬。希望你玩得愉快,你这个幸运的家伙──还有,找时间打给我。”洛克萨妮惊喜地愣了一会儿,正要拿起电话拨号,哔声响起,显示有第二个留言。
“不是的,你这个笨蛋,我还没生,”玛姬的声音再次传出,“有别的事,拜。”洛克萨妮笑了开来,将薄荷巧克力塞进嘴里。“留言结束。”微弱的提示声传来。洛克萨妮吞下那片巧克力,伸手拿起电话按了三个数字。
“嗨,尼可?”电话接通时她说,“我过一会儿下去,有事要和别人谈谈,”她伸出脚趾,欣赏自己古铜色肌肤与粉红色脚趾甲的对比效果,“是的,帮我点一杯白兰地亚历山大。待会见。”她挂上电话,然后又拿起来按了玛姬的号码。
“喂?”传来一个带着睡意的声音。“吉尔斯!”洛克萨妮说,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手表,“噢,天啊,很晚了吧?抱歉!我是洛克萨妮。你睡了吗?”“洛克萨妮,”吉尔斯含糊不清地说,“嗨,你在哪儿?”“电话给我!”洛克萨妮听到玛姬在旁边说话,然后听见她用更低的声音说,“对,我知道很晚了!我要跟她说话!”一阵摩擦的噪音传来,洛克萨妮笑了,想象玛姬坚决地从她先生手上抢走电话。那头传来玛姬的声音,“洛克萨妮!你好吗?”
“嗨,玛姬,”洛克萨妮说, “不好意思,吵醒吉尔斯了。”“喔,别管他,”玛姬说, “他又睡着了。赛普勒斯的生活还好吗?”
“还过得去,”洛克萨妮意兴阑珊地说, “就是个有着炽热太阳、湛蓝海水和五星级豪华饭店的地中海天堂。没什么好提的。”
“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能忍受得了,”玛姬调侃地说, “我要是你,就会跟管理阶层抱怨一下,”接着她的声音变得严肃,“听我说,洛克萨妮,我打给你是因为──嗯,你最近有跟坎迪斯联络吗?”
“我来这里以后还没有。怎么了?”“嗯,我今天晚上打电话给她,想跟她聊聊天。结果,那个女孩在她家。”玛姬说。
“哪个女孩?”洛克萨妮将身体往后倒向床头靠垫。从没有拉上窗帘的落地窗看出去,她可以望见远处的宴会或哪里正在施放烟火,在夜空中绚烂如彩色流星。
“赫塞尔·特里劳尼,曼哈顿酒吧的鸡尾酒女侍,记得吗?”“喔,记得,”洛克萨妮说完,轻轻地打了个呵欠,“那个被坎迪斯爸爸骗走钱的女孩?”“没错,”玛姬说,“那么,你知道坎迪斯帮她弄到《伦敦客》
那个编辑助理的工作吗?”“真的?”洛克萨妮惊讶地说,“她动作真快。”“她第二天早上就去找拉尔夫,提出了很有力的游说,天知道她说了什么。”“喔,嗯,”洛克萨妮不以为意,“她可能真的很想这么做吧。”“确实如此,”玛姬说,“因为现在这个女孩搬去跟她住了。”洛克萨妮坐起身来,皱着眉头。“搬去她家?可是,她根本不了解这个人!”“我也是这么想,”玛姬说,“你不觉得这件事似乎有些……”“嗯哼,”洛克萨妮说,“太突然。”
│电话中一阵沉默,偶尔夹杂电流的劈啪声和吉尔斯的咳嗽声。“我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玛姬终于开口,“你也知道坎迪斯的个性,很容易被人占便宜。”“没错,”洛克萨妮悠悠地说,“你说得对。”“所以我想,也许你可以想办法多注意一下这个女孩?我能做的不多……”“别担心,”洛克萨妮说,“我一回去就立刻去调查。”“好,”玛姬用力地吐了口气,“也或许是我这个孕妇庸人自扰,可能根本没什么事,可是……”她没说下去,“你知道的。”“我了解,”洛克萨妮说,“不用担心,交给我吧。”
坎迪斯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口水直流的香味,她疑惑地在床上翻过身,睁开眼睛,眼中出现的是她不熟悉的白色墙壁。发生什么事了?她恍惚地想,她做了什么……然后她的大脑慢慢回复运作,对,她在客房里,赫塞尔住在这里。而从这股香味来看,她已经起床正在煮东西。坎迪斯将脚移下床坐起来,因头晕而发出微弱的哀叫声,她只要前晚喝了香槟都会这样。她站起来,穿上睡袍,摇晃地走到厨房。
“嗨!”赫塞尔从灶上抬起头,脸上带着笑容,“我在做煎饼,要不要吃一块?”“煎饼?”坎迪斯说,“我好久没吃了,自从……”“马上就好了!”赫塞尔说完打开锅盖。坎迪斯惊奇地看到一堆淡金色的煎饼正慢慢加热中。“真是太了不起了,”她说,笑了起来,“你可以留下来啦。”“不是每天都吃得到煎饼的,”赫塞尔故作严肃地看着她,“只有在你乖的时候。”坎迪斯咯咯笑着,“我来煮咖啡。”几分钟之后,她们围坐在坎迪斯的大理石圆桌旁,两个人面前都有一盘煎饼、糖和柠檬汁,还有一大杯热腾腾的咖啡。“说真的,我们应该买点枫糖浆,”赫塞尔说,吃了一口煎饼,“我会去买些回来。”“真好吃!”坎迪斯的嘴里塞满煎饼,“赫塞尔,你真厉害。”“我的荣幸。”赫塞尔轻轻地对着她的盘子微笑。坎迪斯又咬了一口煎饼,闭上眼睛,感受那股美味。之前在邀请赫塞尔同住的那一刻,她还曾存有疑虑,担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现在看起来,赫塞尔显然是个好室友,也会是个很棒的新朋友。“那么,我最好去准备上班了,”坎迪斯抬起头,看见赫塞尔脸上出现了羞怯的笑容,“事实上,我有点紧张。”
“不用紧张,”坎迪斯马上说,“每个人都很友善。别忘了我会在旁边帮你,”她对着赫塞尔微笑,忽然有些感情用事,“一切都会很好的,我保证。”
半小时后,坎迪斯正在刷牙,赫塞尔敲了敲浴室的门。
“我看起来还可以吗?”坎迪斯开门时她紧张地问。坎迪斯凝视着她,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地惊艳。赫塞尔看起来光鲜干练,她穿着一件利落的红色套装,里面是一件白色T恤,脚上踩着黑色高跟鞋。
“你看起来棒极了!”坎迪斯说,“这件套装是哪里买的?”“我不记得了,”赫塞尔含糊其辞,“我好几年前买的,那时刚好有笔钱。”“嗯,真好看!”坎迪斯说,“再等我一下,我们可以出发了。”几分钟后,她带着赫塞尔走出公寓。刚甩上门,艾德的门立刻打│开,他穿着牛仔裤和T恤出现在楼梯间,手上拎着一个空牛奶瓶。“喔,嗨!”他一副很惊讶的模样,“这么巧遇到你,坎迪斯!”“是啊,真巧。”坎迪斯回嘴。“我只是要把牛奶瓶拿出去。”艾德的回答很不具说服力,他的眼睛盯着赫塞尔。“艾德,我们没有人订牛奶。”坎迪斯双手抱胸说。“是啊,是还没有。”艾德对着坎迪斯摇了摇手上的牛奶瓶。
“可是如果我把这个瓶子当饵,也许可以招来一个。这招对豪猪有用,你觉得呢?”他把牛奶瓶放在地上,看着它,略略思索,又把瓶子往楼梯移得近一些。坎迪斯忍不住翻白眼。“艾德,这是我的新室友赫塞尔,你昨晚可能听到她过来。”“我?”艾德表情无辜,“没有,我什么都没听到,”他走上前抓起赫塞尔的手一吻,“非常高兴见到你,赫塞尔。”“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赫塞尔说。“我可否告诉你,你看起来十分精明迷人?”艾德又说。“谢谢。”赫塞尔报以微笑。然后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打扮,将某粒灰尘从她无瑕的红裙子上拨开。“你知道,你应该跟赫塞尔学着点,”艾德对坎迪斯说,“看,她的鞋子跟她的包包很搭,既优雅又有型。”“谢了,艾德,”坎迪斯说,“不过要我在服装上听从你的建议,除非我已经完全不想穿衣服了。”“真的!”艾德双眼发亮,“你最近打算要这么做吗?”赫塞尔咯咯笑着。“你是做什么的,艾德?”她问。
“他什么也不做,”坎迪斯说,“而且光这样就有薪水可领。你今天打算做什么,艾德?在公园闲逛?还是喂鸽子?”“事实上,都不是。”艾德靠在他公寓的门框上,眼神闪耀着开心的光芒,“既然你问了,我要出去看房子。”“什么房子?”坎迪斯疑惑地问,“你要搬走了吗?多谢老天。”“我继承了一栋房子,”艾德解释,“我阿姨的。”“是喔!”坎迪斯说,“有些人是继承债务,艾德·阿米塔吉却继承了一栋房子。”“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艾德说,“房子在孟克汉,距离太远了。”“孟克汉在哪里?”坎迪斯皱起眉头问。“威尔特郡,”赫塞尔惊喜地说,“我知道孟克汉,那里很美。”“我想我会把它卖掉,”艾德说,“不过我还蛮喜欢那个地方,小时候我曾在那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卖掉或留着……谁在乎呢?”坎迪斯说,“一栋空房子有什么重要?又不是街上有人快饿死了,或是其他什么的──”“不然把那里改成济贫中心?”艾德说,“或者孤儿之家。这样你高兴了吧,大圣人坎迪斯?”他微笑,坎迪斯瞪着他。“走吧,”她对赫塞尔说,“不然要迟到了。”
《伦敦客》的编辑办公室是一个深长的大房间,窗户在两端。里面摆了七张桌子,有六张是给编辑用的,一张给编辑秘书凯莉。这里不时会变成一间大声吵闹的办公室,而在出版日,这里通常是一团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