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仪式(三)(1)

“庄哥!”小文的尖嗓子,吓了我一激灵。

她凤眼圆睁,蓝指甲戳向大厅方向,粉嘴唇夸张地向外翻成一圈,“??老外,来了个老外。”

“什么???在哪?”

“展厅里转悠着。”

一高个红鼻头,被人像猴子一样围观着。

他双手插在棕呢大衣口袋里,狐狸见狼一样谨慎地微笑着。一双半蓝不黑的眼睛盯着面前比手划脚怪声怪调的大陈。大陈的英语师傅是唐老鸭,发音是曲回婉转的呱呱声,还自以为这就是标准的美音。

我挤上前和红鼻头打招呼。

我的天!刚才我还在想——人就像河中的水珠,除了没命地钻向一个又一个空隙,从不管随波逐流的方向。这不,空隙自个儿找上门来了。红鼻头说他是风投新聘的总经理,这次来中国跟风投没什么关系,只是出于好奇,顺道看看。

一群人和我一样,很激动。二话不说,把这个冒失鬼拥进只剩二只灯管还亮着、经常闹鬼的会议室里。

也许红鼻头想象着,按常理,即使没有鲜花翻舞的欢迎仪式,至少也该做个演讲吧。进去后才发现,一群人早占据了朝门口的会议桌主座。刘狗一号满脸干笑地迎过来,摸摸鼻子,撅着屁股握着红鼻头的手说,欢迎,欢迎。作势二人熊抱在一起,脸却冲着旁人坏笑。

刘狗一自我介绍后,红鼻头一脸迷茫,不知道哪钻出这么棵葱来,面子上敷衍着。刘狗一依次向红鼻头引见了屁股后面的刘狗团队成员,乱了一阵,双方落座,我和红鼻头被撂在桌子对面。

红鼻头站起来,清清嗓子,满脸灿烂的微笑。但见刚才还一个劲儿地傻笑,一秒钟内,都换成了七分严肃三分幽怨气的茄子脸。他只好乖乖板起脸,绷成威严的沙皮狗相。

我想,这家伙打进公司,直到被摁这,始终没搞清楚状况。这倒霉蛋来的也太是时候了——这群狗正愁不知道如何对刘世仁下嘴时,他却蹦蹦跳跳真可爱地跑了进来。

红鼻头清清嗓子酝酿着开场白。

他开始说话了,我也吞吞吐吐地翻译起来??

天下乌鸦一般黑一样,洋鬼子的话和刘文彩的一个德性,一点没创意。除了忽悠,就是瞎忽悠。他以为,新公司未来前景是人人关心向往的。这番话并没有改善满屋子沉闷的气氛。刘狗一不说话,对面人也不说,贼贼一片绿光射了过来。

“新公司跟我们有屁关系!让他说说,现在公司员工的利益怎么保证?!”有人不露脸地说。

我把这话翻译给红鼻头。他一愣。很诚实地告诉对面的人——我的任务是“未来”,至于“现在”,等到了“未来”,他会认真考虑,妥善解决的。大致就这意思吧。你说,这不全废话嘛。

刘狗一很情绪化地打断了红鼻头。虽不礼貌,但看得出,他是把红鼻头当成青天大老爷了,实在不想错过这个“拦轿鸣冤”的好机会。

他们忍无可忍地要让红鼻头大老爷知道——此地如何的水深火热,刘世仁如何的劣迹斑斑。

我不知道“劣迹”怎么翻,就直译成“Bad Thing”。

我按刘狗们的七嘴八舌,依次认真翻译给红鼻头。“Bad Thing One”,“Bad Thing Two”??到“Bad Thing Ten”时,刘狗N号投诉的唾沫星子都射过了界。

红鼻头皱着眉头,窝了一肚子莫名其妙的火,却还时而一脸同情,时而耸耸眉,左右四顾。那双黑毛大手始终叉在一起,像在祈祷:上帝啊,宽恕了这群无知无畏的孩子吧。

我乱七八糟地翻译着,估计红鼻头越来越糊涂。他不断低头看表,最后,不耐烦地挥起俩手,压下去,希望对面的人都住嘴。

“OK. I understand totally.”他边说边跟我做了个鬼脸,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他打算做总结性发言后,就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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