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远征暹罗(4)

最难消灭的是功名心。防之于右则出于左,推之向前又隐于后。这个功名心,是出于人类自然之情,难道不应该使其发扬吗?不,我不能有这种借口!以此作为借口,犹如持刀杀人,反说杀人的是刀一样,到底不能成为辩解。当时我已走出了理想的范围而开始了实际行动,本心是从恢复人道这个基础出发的,是为了使天下亿万苍生得到面包,当中岂能夹杂一点私心呢?但是我的心却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这个基础,身体在这条道路上前进,内心却与此背道而驰。当我预测暹罗事业的成败时,经常梦见一个白袍白马的外国将军,率领一队中国人,突入中国本土的情景。梦想到此,便高声称快而出入酒肆。当我想象中国革命的艰巨时,便常梦见那位白袍将军被敌人以毒刃杀戮的情景。梦想到此,便一边口唱:"嘿,三度笠!"的歌曲,一边登上青楼寻花问柳。呜呼!白袍白马的将军,并不是真实的我,而是醉心功名的我,是一个虚伪的我。我还不是一个能置成败于度外,心平气和地实行自己信念的人杰。所以这个虚伪的我正是当时的真我。我虽确实怀有一个光明的志向,但缺少了和它相应的道德修养。换言之,也就是心与道不一致,意和志有距离,二者不能并进。终于,仅能以酒色来鞭策功名心,借此勉强走上这条道路而已。对,酒和色也许是我生命的另一面也未可知。

我们从神户出发航行五昼夜抵达香港,再换船去暹罗。这时,有几百名中国工人和我们同船。这就是人们视同禽兽的所谓"苦力"之类。他们很脏,连我这一行的农民都不愿意与之接近。但是,我却禁不住对他们流露喜爱之情。因为他们是我将以一生相托的中国国民;因为他们是我在恢复人道上极为有用的人民。是的,如果自己没有敌意,人们岂不都是自己的朋友?他们和我亲近何其迅速!他们的言行何其纯真!他们口口声声问我的国籍。看见我的身材高大而且披散着头发,有的便认为我是朝鲜人,有的或认为我是琉球人,互相争执不决。当听到我说明自己是日本人时,他们有些惊讶。有的问我是否去征讨暹罗,又有的以为我大概是为了逃避中日甲午战争。其中有一个较懂人情世故的,似乎要想做我与他们之间的沟通人,用了些中国式的洋泾浜英语和我攀谈。他的话在要表明马关条约缔结以后,中日两国宜重修旧好的主张。此种言论,竟出自被人视同禽兽的苦力之口,我实深感安慰,航行八日,竟忘却风浪颠簸之苦,最后抵达了暹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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