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漫画,还是小学生时,就爱上了漫画。
一九九二年漫画家廖冰兄漫写范用:“热恋漫画数十年,地覆天翻情不变,范用兄亦漫画之大情人也。”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眼中,漫画家胜过西施。
漫画家笔下的范用,神态不一,但都丑中见美,我是他们眼中的西施。
贺友直与我同乡同龄,我们只见过一面,喝过一次黄酒,即成知交。他三次画范用。癸酉年画范用“下海”,手持篓,肩负渔网,想来是去捞黄鱼回来做黄鱼羹下酒。又画范用练摊儿,摆地摊卖书,每斤两毛,卖文每千字二十元,还卖画,每尺二千元,其实我一笔都画不出,纯属虚构。
甲戌新正初一,贺先生又画《五柳安居图》赠我。画范用居茅屋,看书喝茶,怡然自得。
乙卯年画了一幅《千杯不多》,范用、徐淦持杯,酒坛打翻在地,醉态可掬。
贺友直有一本画自己的连环画,画自己童年、当学徒、逃难生活。这些情景我都很熟悉,读来令人鼻酸。
黄永玉画范用:“除却沽酒借书外,更无一事扰公卿。”宽袍大袖古人装,“挟书又煽扇,想是喝多了”,悬于客厅,供人欣赏。
华君武画范用“过关图”。某年范用自香港归来,过深圳,海关警铃大震。原来范用带了一套不锈钢的烧烤餐具,被误为武器。范用摊开双手,不知所措,虚惊一场。
方成画范用手抱一摞书,腾空而起。此画无标题无说明。一说准是被炒鱿鱼,踢了出来;一说是跟老婆闹翻了,要打脱离,范用说别的都不要,只要书;一说是在书店偷书被发觉逃了出来;又一说可能是抱书仙去,上马克思那里去报到。手中抱的马列经典,以证明自己是好学生。
近日韩羽画范用坐在酒壶中手持一卷:“书癖甚可难扁鹊,酒徒何妨让高阳。”早几年韩羽还赠过范用一画:《金钱豹大战孙悟空》。苗子戏题:“道不比魔高也偏胡闹,真的是归真的,假的难逃一棒,劈头抡露出真形貌。”(调寄《生查子》)
“文革”期间,大字报中有一幅漫画,四人抬轿,坐者刘少奇,范用持哭丧棒,如丧考妣。甚为有趣!作者小王,美编也,我的同事。大革文化命,地翻天覆,见此漫画,却精神一振,情有独钟也。去年我请他重作此画,俾得珍藏传之后世。
青年画家杨平凡画范用,竭尽夸张之能事。我的那本小书《我爱穆源》用作扉页。
此外,叶浅予、鲁少飞、丁聪、苗地、丁午几位漫画家,也都画过范用。
我常常看这批漫画,十分开心,这是范用吗?瞧这德行样子。
二〇〇二年三月五日《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