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三月(9)

二十年前发现这间地下室时,我正住在二楼伯父书房旁的一个房间里。那时伯母的腿脚还很利索,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监视之下,整天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找到了这间地下室,很自然地,它成了我心灵的绿洲。我带了些蜡烛进去,拼命回想从伯父的藏书里学来的一鳞半爪的黑魔法知识,依葫芦画瓢造了座祭坛,然后点上蜡烛,煞有介事地举行祭祀。

我还把爱国妇女队的毛巾缠到人偶头上,把它当成伯母,用竹枪狠狠击刺,聊以发泄心中的积愤。

背着严厉的伯母进出库房,本身就够刺激的,在这里进行的种种仪式更是充满神秘而不可告人的味道。我通常选在深夜或清晨,伯父、伯母睡得正酣之际偷偷溜进地下室。那人偶没过多久就全身都是洞,被我连同竹枪一起丢掉了。它要真是诅咒用的稻草人,伯母早就该一命呜呼了。

伯父死后,我一点一点地给地下室的墙壁和地面刷上水泥加固。我继承了伯父的心灵手巧,虽然只是随便刷刷,难免会有些不平整,但比起以前还是光鲜多了。

我在屋子当中、齐眉的高度挖了个小洞,安了一扇天窗。点上蜡烛后,神秘的氛围便油然而生。我又从上面的库房拉来电线,装上了灯泡。大学毕业刚开始以翻译为生的时候,我曾一度对摄影颇有兴趣,便把这里当做暗室使用。

伯母因中风导致腿脚不便后,地下室和主屋的阁楼就都成了我的“圣域”。我依心情的不同,选择喜欢的地点作为休憩之地。

而今天,在久别半年之后,我再次来到了地下室。

从梯子的最后一级下来,我带着怀念的心情环顾着这个狭窄的空间。不流通的空气里泛着霉味,和入院前相比毫无变化。天窗边的水泥墙面斜斜地裂了道缝儿,水汽从裂缝里渗出,周围一大片都因受潮而发黑了。

身处这样一个局促而阴暗的空间,换了别人定会皱起眉头,但却带给我一种不可思议的恬适心境。烛台上的蜡烛早已烧完,只留下一摊熔化的蜡油。

地下室的一角靠墙放着一张收起的铁制折叠床,我把它打开放好,躺到上面,重又打量起地下室。对面的角落里,杂乱地堆着冲洗照片的工具。一张圆凳扔在地上,凳面的塑料覆膜已经裂开,露出里面的海绵。

在这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一切都仿佛停滞了。

我闭上眼睛,全身充盈着愉悦的疲倦感。这里是如此地静寂,听不到丝毫声息,简直难以相信正身处东京杂乱的住宅区之中。

不觉间,我已酣然入梦。

不知过去了多久,醒来时已是凌晨四点。我慌忙爬起身。伯母通常五点起床,不赶快回到主屋就麻烦了。

我的肩膀睡得发僵,为了活动开,我不停地转动脖子。就在这时,我看到床底下有张折了好几折的报纸,上面用红色马克笔圈着一则不起眼的新闻——

二十八日凌晨一点二十分左右,在北区野川一丁目的路上,一名恰巧巡逻到那里的警察听到了女子的惨叫声,冲到现场时,女子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敞开的手提包。从手提包里的驾照获悉,该女子名叫米泽由香(二十二岁),是一位公司职员,住在野川一丁目的平和庄公寓。米泽小姐当天没有回家,野川警署认为,米泽小姐很可能已卷入某起案件。目前警方正在现场附近进行调查……

4

想不到你这么有干劲儿,妈妈也放心了。本来应该陪你一起找房子的,可是实在请不了假,真的很抱歉。

虽然有点儿遗憾,不过得知你顺利找到了合意的房子,我也替你高兴。

旅游公司的工作看起来很时髦,但我听说其实很劳神,还蛮辛苦的。不过你别气馁,好好加油吧。妈妈相信,以你的能力,绝对可以胜任。等工作上抽得出身了,我一定会去一趟东京,请你静等那一天的到来。

不多说了,你多保重。

三月三十一日 母字

清水真弓小姐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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