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三月(3)

“手上积压了不少工作,我先去忙了。”

向伯母说完这句话,我便走上久违的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伯父过世后,我获准将他的书房当做工作间使用。自从五年前伯母患了风湿,腿脚就变得很不灵便,去附近的商店街购物还能对付,上下楼梯就不行了。因此只要我待在二楼,就可以不受伯母的干涉。

房间门扉紧闭,里面又黑又冷,潮乎乎的,但当我打开电灯,眺望书架时,心情就马上沉静了下来。我不禁感叹,纵使目击过骇人的惨案,这个家依然是我唯一的安居之地。

要不要把房里的窗子打开,这让我颇为踌躇。我心里明白,一旦推开,就会看到二○一号室,我害怕那时的噩梦重现。但如果克服不了这种恐惧,就得再去医院治疗,而是否能彻底治好也无从判断。

我闭上眼睛,推开窗户,再缓缓睁开眼。什么也没有发生。对面的二○一号室窗子紧闭,一如我住院之前看到的景象,但此刻再见,我并没有觉得恐怖,甚至没有任何不安的感觉。

看来病是治好了,眼前的一切也就没有什么大不了了。再次看到二○一号室,我也没有产生幻觉或幻听,那些如地狱般的日子已经永远离我而去了。

半年前的那个早晨,我发现了二○一号室的尸体。那个女人颈上勒着肉色的长筒袜,翻着白眼,仿佛有一腔怨恨似的看着我。

身为第一发现者,照理说我应该马上报警,但我却没有那样做,因为那会暴露我的偷窥癖。我可能会因为这项小罪遭到警方的调查,但最可怕的莫过于这个见不得人的爱好被伯母知道。“恬不知耻的家伙,我可不记得我教过你这种事!”——我简直都能想象出伯母怎样的劈头痛骂。

我沾染上偷窥的习惯,是从高中一年级开始的。那年夏天,我和伯父一起去后乐园球场观看巨人队与阪神队的比赛,伯父给我买了一个八倍双筒望远镜。最初我只是拿它来遥观星星和鸟儿,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开始用它偷窥别人的生活。

在二楼偷窥的话,我担心会被伯父发现,所以总是等到天黑后偷偷上到阁楼。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我把双筒望远镜贴到眼前,透过格子窗窥看外面的世界。因为角度的关系,刚好能清楚看到对面公寓二楼的房间,里面全家团聚、夫妇拌嘴、乃至慵懒做爱的光景都能尽收眼底。而伯母即便在身子硬朗的时候,除了除夕大扫除,平时也难得上来阁楼一趟,我尽可安心享受这份乐趣。

时光飞逝,几年前对面的公寓重新翻建,名字从“日出庄”改成现在的“日升雅苑”,住户也变得年轻化,不是新婚夫妇就是OL和学生,偷窥起来愈发刺激。翻译疲乏时,用偷窥来调剂一下心情,真是最合适不过了。从外面看不出阁楼的存在,谁也不会想到这里有人在偷窥。

对我来说,阁楼是一个秘密的隐居之地,只要待在那里,就能沉浸在安逸的世界中。

然而那天早晨,阁楼却变成了噩梦般的源头。我想这是上天对我的严厉惩罚,我享受了二十年偷窥的乐趣,如今终于要全盘大清算了。自那天起,无论是睡是醒,颈勒长筒袜的女人总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女人的尸体当天就被亲属发现,随即报了警。警察在附近展开了一连几天的搜查,当然也来过我家了解情况,但伯母说自己什么也没发觉,我也回答说当时正在埋头工作,没看到可疑的人影。后来警方锁定了女人公司的同事,但因为对方有不在场证明,警方手头的证据也不充分,最终未能逮捕凶手。

案子变成了无头案。此后二○一号室重新刷了墙,面貌焕然一新,然而有关命案的记忆却无法就此抹去,那里迟迟没有人入住。由于这间房里有人遇害,凶手还逍遥法外的消息不胫而走,因此谁都没有勇气住进来,即使降低了租金也毫无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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