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上的艺术(2)

 

规 划

有一天晚上,古灵坐在电视机旁边看电视,拿着遥控器选中顺德地方台,看到新闻里正在报道关于工农路拆迁的事。里面讲得很详细,说每一户人家政府大约补贴拆迁费50万元,现在有多少人正在拆迁,政府大概花多长的时间全部拆完,而且顺德电视台的记者还采访一些拆迁户,整个过程一片喜气洋洋。可对古灵来说,简直就像在他的脑袋里扔一颗原子弹,顿时一片空白。

接连好几天,古灵最重要的事是不停地拍照片,当他穿梭于工农路时,却发现墙上的“拆”字越来越多。古灵知道这片空间即将消失,但又无可奈何。很多时候,漫步在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游走,他感觉到好像在历史的隧道中穿梭,如同梦境一般,脑海里老是浮现这片城市的未来以及在网上看到的那张规划图:绿色的草地,稀稀拉拉一些树,夹杂着几个水泥亭子。对于古灵来说,就好比用塑料仿制成的植物景观。

由于观看的地方多了,就对这个地方越来越有感情,这里的老建筑、老工厂、老设备、电杆和电线、参差不齐的屋檐,以及错落有致的窗户和铁门,都成为古灵的至爱,每天他都穿街走巷,尽量多看一眼,尽量多记住一些,尽量多拍一些照片。老街上很多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古灵,不知道这个人对这些破烂的老东西为何如此感兴趣。

他们看着古灵用照相机拍照片时,还有人问古灵是不是搞测量的。这段时间他也不停地在网上搜索一些信息,看看有没有新的思路;也到书店买了两本书,一本是关于梁思成的,一本是关于阮仪三保护古建筑的。这样慢慢地在古灵心里升起一种信念,那就是决定花一年的时间来挽救这片老工业区。

这期间,古灵不停地走访以前一些客户,本地的一些企业家,他们都劝古灵别做白日梦,政府决定的事是不会随随便便改变的,几乎还找不到一个知音。甚至还有朋友干脆痛骂古灵一顿:

“不拆干吗,这么烂、这么旧的东西留着有什么用?亏你还是搞艺术的,这么封建和保守!”

“是不是精神有问题?疯啦!”

当古灵用梁思成和阮仪三甚至北京798的故事与他们讲道理时,他们却反驳道:

“人家是历史建筑,是文化!这儿是什么,是工厂!是污染和旧城的代称,你保护他干啥?”

“798在北京才可以形成,可这儿是顺德。”还问古灵精神是不是有问题,需不需要请心理医生,而且还有很好的推荐。古灵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正如同济大学教授阮仪三所言:“知我者,谓我何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这段时间古灵老是在东堤路、工农路和旧马路之间穿梭,渐渐地附近的很多居民都认识了古灵,但仍不明白古灵到底是干什么职业的,因为他穿着一身美式军服,开着高大威猛的三菱吉普车,用他们的话来说好像刚从越南打仗回来的。有一次古灵去东堤路一个纺织厂拍摄,门卫不让古灵进去,古灵便灵机一动,摆着一个架势冲着他说:

“我是安全局的,来检查一下工作!”

他不由分说,便将门打开。古灵头也不回冲进去,拿着照相机左拍右拍,然后冲下来,打个招呼就走了。

第二次古灵再带美院的朋友想去参观时,那个老头子死活不开门,给小费也不开。说什么古灵吓唬了他,而且还骂骂咧咧,让古灵好尴尬。

 

PARTY

芳芳说他们要在工农路十六号院搞一个“Party”。前段时间,由一家地产公司投资组织一批志愿者前往西藏的墨脱,拍了一些照片和影像,将利用她四楼的工作室搞了一个“西藏行”影像展,同时把外面的阳台整理得干干净净,弄一些人来搞烧烤。并且她吩咐古灵把写的文章进行精简,只有两页纸,打印四十来份。到时候来的大大小小可能有四十人,他们当中有区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等等。

按照芳芳的意思,古灵提前打印了四十份,每个小凳子上放一份,自己也去参加他们的活动。整个晚上,活动十分成功,看到他们前些日子在西藏的种种生活片断,大家时不时从内心深处发出笑声,只是没有人来光顾古灵的文章,或许他们认为这张纸是用来垫屁股的。一些人一看椅子,坐下来之前总是先用手摸一摸,看有没有灰尘,有的用卫生纸擦一擦再坐。可是现在,那些人一看椅子有两张纸,一屁股坐下去,他们还夸芳芳想得周到、细致,连这样的细节也不漏过。有的甚至用椅子上的纸擦烧烤的棍子。看到这种场面,古灵只好偷偷地溜之大吉。

第二天去古灵画室,推开四楼的门,满地都是他打印出来的文章,看来又做了一场白日梦。

时光一天天飞逝,古灵心情依然惨淡,但最后还是没有放弃,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信念在指导和支撑着古灵,使用电子邮件的方式不管用,就改用特快专递的方式,于是便将文件打印出来,装订成一本本的,用特快专递的方式邮寄。因为上面写着姓名,古灵相信应该可以到领导的手中。但是信件寄出以后,仍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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