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农路十六号(9)

 

涨 水

台 风

每年的五六月份,是顺德涨水的季节。2008年5月份却不同寻常,在5月12日地震前后的十几天,几乎天天下暴雨,刮台风,比往年更厉害。古灵最担心大水淹过堤坝来,表弟的一个仓库在东堤路冰厂一楼,如果淹水,仓库里的设备、产品就会全部报销。这段时间,古灵和表弟最主要的工作便是四处联络保险公司,几乎将全区的保险公司联系遍了,也没有一家公司愿意与古灵他们签财产保险的合同。他们觉得房子建在堤外,而且天气这么恐怖,最后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5月10日,江面上阴风怒吼,楼上的有线电视架被台风吹得掉下来。古灵待在工作室画画,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如同黑夜一样,台风越来越大,声音如同裂开的幕布一样刺耳,时不时地在空中盘旋,偶尔会听到外面树枝折断的声音,摆在门外的松节油空玻璃瓶被风吹得像球一样,在楼梯间的平台里团团转,不时掉下去一两个,传来一声声巨大的脆响,吓得古灵直哆嗦。门就像装了自动开关,被风吹得一关一开,响声十分恐怖。古灵走上阳台,隐隐约约看到江面上的船摆成一排,亮起红灯,外面乌黑的天空突然闪现一道白光,直刹云天,黑幕一样的天际中仿佛放射出一条长长的焰火,像一把利剑划破长空,将偌大的天空切成两半。古灵赶紧关好门,想找一个地方藏起来,可沙发顶上是钢架结构,古灵害怕电击,只能坐在房子的中央,可古灵一抬头发现头顶上有日光灯,而且坐的椅子也是铁的。正在考虑如何藏身时,突然一声炸雷,觉到地板都在颤动,声音震耳欲聋,古灵像皮球一样从椅子上弹了下来。古灵想起这幢房子是没有装避雷针的,当时租房的时候,古灵就要求房东将避雷针修好!他们不但没修,反而将它拆下来当废铁卖了。见此情景,古灵在楼梯间装了一道铁门,防止楼下的工人将楼上设备一点点的拆掉。

古灵想去将电源总阀关上,这时又是一道闪电,古灵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感觉到情况不妙,正在犹豫不决之际,雷声又响起来了,画室已无处藏身,古灵站在房子中央发呆,只能等待着下一个炸雷,身上有些起鸡皮疙瘩。轰隆隆的雷声滚滚而来,接连不断。画室里的电突然停了,古灵以为是漏电开关跳了闸,原来不是,对面办公室也没有灯光,一片漆黑。狂风暴雨不停地拍打着窗户,似乎要冲进来似的。阳台外面的塑料盆、可乐罐还有乳白胶桶在激烈地飞舞,如同树叶一样飘来飘去。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雨水一泻而下,雨点不是往下掉,而是像机关枪一样从西北往东南的方向横扫而来,穿过窗户的空隙向画室冲进来,这时候,阳台门缝也开始漏水进来。

偶然的灵光

在北边墙壁顶部有一个排气的通气孔,大约有轿车轮子那么大,也开始有水流进来,像一个巨大的花洒。雨水洒在古灵的画布上,在画室中央形成直径约5米的圆圈。古灵这下可急了,赶紧搬来楼梯,顶着大雨到阳台上捡来一些砖头,往那个圆洞里放,台风很猛,古灵的手有些发抖,砖上的脏水飘到古灵脸上、身上。其情形就和潘嘉俊老师画的《我是海燕》油画一样,一个女民兵在狂风恶浪中抢修电缆的场景。经过十几分钟的奋战才将洞口封住,一共用了将近三十块砖,身上没有一根干纱,脸上沾满了污水。脏脏的雨水通过砖头的空隙沿着墙壁往下流,在白色的墙上开始有一道道流淌的痕迹。古灵在下面,看着它慢慢地流下来,这种蠕动的感觉极有意思,很有视觉冲击力,在墙壁上形成特殊的效果。古灵静静地欣赏,忘记了片刻的恐怖。就想,如果画背景的时候,用这种肌理该多好啊,背景整体是平的,但中间有一些破坏,这种破坏使画面变得生动起来,刹那间把那种完美的境界变得不完美。随着泥水往下流,古灵脑海里的想法似乎越来越强烈,出现一幅又一幅的画面,从左流、右流、中流,黄色的、红色的、灰色的……心里越来越兴奋,于是把画面转过来,把松节油倒在玻璃杯中,用大约十厘米的油画笔,调上薄薄的油画颜料。虽然天色很暗,只有微弱的光线,偶尔有些闪电,才可以看到画板上的色彩,但古灵不管这么多,就立马在画布上做实验:有大有小,有多有少。整幅画的底色是平涂的,那个流下来的地方似乎成了一道水渠,从上而下地流下来,仿佛是大草原上的河流一样,浸润着下面的图像,很有意思。

等雨停下来,古灵走到楼下,看看院子里总闸开了没有,师傅们很快就将电接通。于是他赶紧上楼将那幅画画完,渐渐地就可以看到整体效果。到晚上的十二点,这幅画的大效果出来了,古灵才回家睡觉。今天心里很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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