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3)

“好了,男孩女孩们,”他说,“我要你们全都沿着桌子排成一排,面对着我,然后把手放到桌上,让我能看得到。”

“天啊,我主耶稣基督啊。”雨果声音颤抖着说。

谢尔莉专横地,也许是勇敢地问:“你们想干什么?”

“走吧,孩子们。我们可以用复杂的方式解决问题,也可以用简单的方式,这取决于你们的态度,你们自己决定吧。”

二十五

“你想用复杂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吗?”

一句话勾起了我童年悲惨的记忆。

父亲的阴影掠过厨房的地板,突然出现在门口。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他是个巨人,一张红红的脸,胳膊筛在白色无袖T恤衫下面,手里拿着一听杰纳西啤酒。“杰尼”,他总是这么叫,好像那酒是他的老情人。

妈妈穿着她在食品节服务得到的免费工作服,站在厨房的橱柜旁正在切放在玉米辣汤里的洋葱,准备着父亲最喜爱的晚餐。刚剁碎的洋葱像雪堆一样堆在砧板上。她的手在颤抖,眼泪淌过面颊,她会说那是洋葱弄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顾一切地瞪着他。我是妈妈的小保护者。

“不许你再打她。”我说。

她挨打后经常会告诉我说是在洗澡的时候滑倒的。前一次,她说是在食品节的超市里绊倒的,她在那里当出纳。她站不稳滑倒的理由层出不穷,我受够了。

“她告诉你我打她了?”父亲问。

血液冲上我的耳朵,我几乎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我心快速地跳着,艰难地吞咽着唾液。我不得不看向别处,盯着门框上剥落的灰白色漆,它让我想起后院的橡树。

“我跟他说过那是意外。”妈妈在我身后说。她紧张地颤抖着, 像个吓坏了的女孩儿,“杰克,大人的事你别掺和。”

我继续盯着像剥落的橡树皮一样的油漆说:“我知道你打了她。我不许你再这么做。”

他突然冲向我,我像保龄球瓶一样被他打倒在地板上。

“你再敢这样跟我说话,就送你去工读学校。”

我的眼里充满了泪水,不是因为洋葱。工读学校是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现在跟我说对不起。”

“绝不。”

“那我们只好用复杂的方法解决问题了?”

我知道他能干得出来。

我透过朦胧的泪水看向天花板,我看到了天花板的裂缝,就像房子后面的小破水泥露台。

“对不起。”最后我说。

几分钟以后,父亲躺在电视前面破旧的摇椅上,用一种几乎是甜蜜的口气说:“杰克,介意再给我拿瓶杰尼吗?”

可是眼前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我们开始慢慢起身,站到桌子的一侧。我注意到凯文和罗恩除外,他们悄悄地向外围挪动,好像准备搞什么突然袭击。

“博在哪里?”凯文问。

“我们走吧,孩子们,”长发男人说。他用格洛克手枪冲凯文和罗恩指了指说,“朋友们,你们无处可逃的,我们控制着所有的出口。快点跟你们的伙伴一起到那边去。”

凯文和罗恩对望了一眼,然后两人仿佛心照不宣似的停了脚步。我寻找着艾丽,看到她远远地站在桌子的另一端,她看起来和别人一样害怕。

这家伙好像说他们控制了所有的出口?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还有,他们打算做什么?

长发男人从背心里掏出对讲机,按下通话按钮:“凡尔纳,度假村所有工作人员都控制住了吗?”

“卢梭,”对讲机里一个声音说道,“这里有几个人不听话逃跑了,如果你或拖瓦斯看到他们,直接射杀,听到没有?”

“收到。”

他把对讲机放回背心口袋里,然后双手握枪,指着凯文:“你们当中谁想第一个去死?”

雨果叫道:“不要开枪!”然后其他人都说,“走吧,我们跟着走。”  

“别犯傻!”谢尔莉冲着凯文和罗恩喊,“照他们说的做。”

“反正我无所谓,”长发男人说,“要么你们听我的话,要么你们都死,你们只能二选一,可以自由选择,随你们选哪个我都没意见。”他把手枪移动了几英寸,指着罗恩:“点兵点将,点到谁谁就是我的手下败将……”

“好吧。”凯文说着举起双手,和罗恩一起走回餐桌旁。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谢尔莉问。

但是长发男人没有回答,他在半空中前后挥舞着手枪,挨个点着我们,就像手臂下安了一个节拍器。他用单调的声音哼唱道:“一、二、三、四、五、六、七,阎、王、不、叫、自、己、去……”

随着他的哼唱停止,他手中的枪最后指住了我。

“你赢了。”他说。

我的喉头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枪口。

“伙计,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他说。

我的反应很奇特。我忽然想象个孩子那样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但是,相反,我必须强迫自己去留意这把枪的微小细节,比如枪管从前面伸出来的方式,或者枪口最前端那不寻常的钥匙孔状枪洞。

“嗯,”我尽量保持正常的语调,“我还从来没有这么近看过这东西。”

“朋友,这个就叫做枪,”他说的时候目光里闪烁着嘲弄:“这是一把半自动梭子枪。而我即将扣动的这个东西,我们叫它扳机……”

“不是那个,我是说我从来没有见过格洛克18C手枪,”我说,“这枪很罕见,像是全自动的,是吗?”

我竭力让自己表现出人性化的一面,让他觉得我跟他是一类人。

他缓缓地笑了。他算是个英俊的男人,只有那双灰色的眼睛透着冰冷,即使他的嘴在笑,从眼里也看不出笑意。“听起来你对武器还有些了解。”他继续平举着枪,对准我前额的正中间。

“当然,我还知道,全自动十七轮手枪打不了多久。”我马上后悔这么说。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们为什么不来试试?”他说。他的声音若是在其他场合听到,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

屋内所有人都很安静,极度恐惧的气息在屋内蔓延,连空气都无处立足。

“我还有选择吗?”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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