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过程中甚至下了病危通知单,她捏着那薄薄一张纸欲哭无泪。
几个小时后手术结束,结果不算好。苏阿婆中风,左侧大脑半球病变,出现了右侧肢体偏瘫,生活完全不能自理。这种情况换做谁都高兴不起来,何况苏流年要学校医院蜡烛两头烧,无疑是增加了她的负担。
可苏流年坐在医院长凳上哭过后抹抹眼泪,向救护医生一一道谢。她已经很欣慰了,阿婆哪怕只留一口气在她身边,都是好的。
但她怎么可能不难过,那晚她从医院出来,阿婆还是一副要醒不醒的样子。若不是看护坚持让她回家,她怕是要在那里呆一个晚上的。
苏流年跌跌撞撞勉强支撑到家门口,终于握着栏杆低头蹲下来。
破损的铁门甚至因为她抽泣的抖动而摇晃,铁锈沾满她的手掌。她克制着自己,“唔唔”地发出小兽一样的悲鸣。
有一只手在此时牢牢扣住了她的腕。
月光下,那只手骨节分明,大掌温暖而有力,给人以安定的力量。
她借着那只手的力量站起来,程灏眉目如画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苏流年一语未发,他微微勾起嘴角,然后双手一拉,揽她入怀,动作强硬不是温柔。他的声音也带着温暖人心的力量。
她的肩膀被他轻轻拍着,她的双手正环在他宽厚的背上。
于是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他们在山上坐到十二点,远远听见有钟声。他们都不知那钟声是从哪里传来的,只觉得似有水流在耳边潺潺而过。
苏流年说话时还带着浓厚的鼻音,她仰脸看了看没有一颗星的夜空,突然说:“十二点了,程灏,快回家吧,你父母该着急了。”
她率先走掉,一步一步下坡,在离他十米远的地方又停下:“程灏,谢谢你。只有你愿意像我妈妈一样在这里陪我,我突然觉得,我一点都不孤单。”
她没能如愿走掉,因为程灏冲过来从后面抱住她,搂得很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他的气息呵在耳边痒痒的:“苏流年,我能不能像这样,一直陪着你?”他的语气是从没有过的不确定。
真实的程灏应当是稳重自信的,课上旁征博引,课后一呼百应,哪里有过这般孩子气的时候。
苏流年却被他的体温熨暖了一颗心,最后她覆住了他搂在她腰间的手:“如果你不是现在这个没有自信的样子的话。”
他听懂了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搂得更用力,她怎么拍都拍不走他。她低头看,他们在月下的影子太亲密,毫无间隙。
她也曾玩笑地问过程灏,为什么会看上她。
那时他们正坐在雨后微湿的院落里,阳光冒出头来,照得一个个水坑阴影斑驳。
程灏就坐在那阴影里,半托着腮故作思索状:“不知道哎,喜欢一个人也需要理由吗?”
苏流年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拿笔戳戳他:“哎,不带你这么敷衍人的。总归有一个理由吧。比如说,是因为我很漂亮,我可爱,等等等……”
他轻轻嗤笑:“自恋。”
她反驳:“我只是举个例子而已,不是在说我自己哦。”
这次他没有任何敷衍的模样,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正色说:“其实任何只建立在你说的那些理由之上的喜欢,都不能称之为单纯的喜欢了。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看上你哪一点,但我知道,你哪一点我都喜欢。”
苏流年在雨后初霁布满阳光的这个天空下,快乐地像是要飞起来了。
五一后,流年接阿婆回家,倒计时牌上只剩最后三十多天了,学校开始给学生降压,课业明显轻松起来,晚自修取消,中午午休,流年有时间照顾阿婆了。程灏隔三差五来看看她,因为流年总是寸步不离留在阿婆身边,很少去后山了。
后山的大片土地由政府出面承包给了施工队,私田也一并收回,说是要在这里建公园。这一带离公墓还有一段距离,居民在这里住时间久了,也对那些鬼神迷信的爱信不信。且这附近根本没有适合居民的公共娱乐场所,所以大都数人表示支持此项目。